帐幔被轻轻掀开一角,芳若神色如常,仿佛伺候一位在龙榻上醒来的宫女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手脚利落地服侍翠果梳洗更衣,动作轻柔却高效,期间未发一语。
整理妥当,芳若取来妆粉,手法娴熟地在翠果颈间细密敷匀,将那暧昧红痕尽数遮掩,随后从一旁案几上捧起一摞早已备好的书册,轻轻放入翠果手中,方低声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她并未走向最近的殿门,而是引着翠果穿过一道侧面的帘栊,沿着一条僻静的围房廊下缓步而行。
绕至殿后一侧的角门,一夜未见的红苕早已抱着几册书在廊下等候,见她们出来,赶忙迎上前。
芳若这才停下脚步,语气平和如常对二人嘱咐:“皇上吩咐的书册都在此了,路上稳当些,仔细别磕了碰了,齐整送回长春宫。”
红苕连忙应下:“是,姑姑。”
她悄悄瞥了一眼翠果,心知此事古怪,可也不敢贸然开口。
芳若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回长春宫的路似乎格外漫长,翠果始终垂着眼睑,紧紧抱着怀中那摞仿佛还带着皇帝寝殿气息的书册,那刚刚敷过粉的颈间肌肤,传来一阵不真切的细密触感。
过了几日,恰是一年一次的宫女见家人的日子。
顶着寒风在宫墙下站了快两个时辰,听着管事太监拖长了音一个个喊名,翠果的脸早已冻得僵木。
好容易与母亲挤进那窄小的厢房,她立刻将紧紧抱在怀里的包袱塞过去。
里头的东西早被值守太监翻检过,是她一年来偷偷绣的荷包,香囊,帕子,针脚细密,打着宫里的样式,若说是“宫里出来的”,在外头总能多换几个钱,另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装着她省吃俭用存下的月银和零星赏赐。
母亲将包袱搂在怀里,却顾不上细看,只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妮子,上回你说要跟你娘娘求个恩典,早点放出去,现在如何了?你提了没有?”
去年翠果升了做齐妃身边的大宫女,心里便存了指望,宫里老嬷嬷说过,得脸的奴才若能求得主子开恩,不必苦熬到二十五岁。
可如今……
翠果嘴唇动了动,脸上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郁色。
母亲见她这般,扬手便拍在她小臂上,“啪啪”两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脆:“死丫头,你倒是说话呀!你表姨家还等着回信,人家可没多少耐心了!”
表姨家虽不富贵,却是翠果眼下能攀上的最好归宿,表哥年长她十岁,拖着三个孩儿,早透话想娶她做填房,若再耽搁,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翠果被母亲催得心口发紧,回想起表哥憨厚的笑容,她原是愿意的,可如今……她早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如何配得上表哥?若是嫁过去日后被发觉,岂不是更对不住表姨一家?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句含糊的低语:“娘……这事儿……您让女儿再想想……再容我想想……”
母亲急得直拍大腿:"你这丫头!去年就说想,今年还想什么?你表哥那边等不得啊!"
可翠果又抿紧了嘴,眼帘垂下去,像小时候一样,任凭怎么逼问,再也撬不出一句话。
直到门外太监尖声催促时间到了,母亲只得抱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