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果还未走回长春宫,她与母亲在厢房内的对话,就已经已被苏培盛一字不落地呈至御书房案头。
苏培盛是什么人,御前大总管,侍奉皇上二十余载,最擅揣摩圣意,先前一直被蒙蔽,也不过是因为他太过看重莞嫔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当初莞嫔小产,与皇上冷战,皇上的烦闷和沉郁,苏培盛是实实在在瞧看在眼里的,故而才将皇上近来种种反常,一概归咎到莞嫔身上。
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皇上没有册封翠果,即便面上仍作不喜,但单凭皇上这段时日实实在在只临幸过翠果一人,就这一点,就足够让苏培盛将翠果放到了后宫所有女人的最前面。
因此,翠果姑娘的事,在他苏培盛这儿,再无小事。
他将母女对话呈上,若皇上不喜,至多挨顿训斥,若不上呈,日后翠果若真对那宫外的表哥存了念头,而皇上对她恩宠愈深,此事再被掀出,那便是他苏培盛的失察大罪。
皇帝接过纸张,先抬眸睨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忙躬身赔笑。
皇帝垂眸,目光随意扫过纸面,脸色却骤然一沉。
好个翠果!宫规都记到哪儿去了?但凡是御笔朱批点过名、伺候过圣驾的女子,哪有放出去配人的道理?
先帝爷东巡那会子,沿途官员进献的淑女,纵使圣驾未带回京,也要送往盛京行宫圈禁终老。
她竟还敢有别的心思!
皇帝气急反笑,当下恶劣心起,连圣旨也懒得拟,张嘴就吩咐苏培盛:
“去,晓谕六宫,晋长春宫宫女翠果为官女子,赐号‘顺’,迁居长春宫后殿。”
略顿一顿,又冷声道:“去告诉顺官女子,让她时刻谨记‘顺从’之德,朕的女人,纵是朕不要了,也轮不到旁人染指,她这一生,只能老死宫中。”
苏培盛领命至长春宫宣旨,为顾全翠果颜面,也存心卖个人情,特意候在她神色恍惚送自己出门时,才低声将后半段口谕道出。
翠果闻言一怔,脸上血色霎时褪尽。
自御花园那夜起便悬在心头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她这一生,终究是彻底困在这深宫之中了。
她再顾不得其他,没去什么后殿,也没想着向齐妃解释,径直回房扑倒在榻,将脸埋进被褥,闷声痛哭起来。
清晨,景仁宫正殿。
众妃嫔向皇后请安毕,各自落座,宫女奉上茶点,殿内一时只闻茶盖轻碰的脆响。
皇后端起茶盏,娴雅地拨了拨浮沫,语气温和地开启话头:“想必大家也知道了,皇上新册封了位官女子,往后大家就是姊妹,当以和睦为要,莫要争风吃醋。”
欣常在用绢帕轻拭嘴角,声音娇脆:“皇后娘娘,嫔妾听闻那新封的顺官女子,竟是齐妃娘娘宫里的翠果?这话可是真?”
她眼风往齐妃身后一扫,“哟,果真换人了。”
齐妃脸色一僵,“那翠果原是臣妾宫里的粗使宫女,不成想竟有这般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