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出胜负。
珍丽和宋亚轩两者之间的拉锯战持续一年之久,越拉越长的不只是时间,还有距离。
宋亚轩仔细端详着她,眼㡳一派陌生。
当初他没想到她会放弃为自身开脱转而拉他下水,慌神之下乱了阵脚,反被她将了一军。
虽说以校长为首的那群老油条都看穿了他的把戏,但看在宋家的份上含糊平息了此事,使他得以保留一份体面离开。
他不知道她是否恨过。但转念一想,像她这样总是默然低沉的人即使是恨都显得毫无棱角。
短短一瞬,宋亚轩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他面色淡然地直起身,未脱口的言语被走进来的班主任打断。
对教室后方的狼籍熟视无睹,热情地招呼站着不动的宋亚轩:
“宋同学怎么站在那儿?来前面给大家介绍介绍。”
闻言,宋亚轩抱歉地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珍丽,抬腿径直从她身前跨过。
一如初见那般清风霁月,像跨过一条臭水沟那样跨过了她。
宋亚轩各位,好久不见,希望大家没有忘掉我。
他不笑的时候着实忧郁。
珍丽慢慢从地上爬起,他没有向她投去一眼,清凌凌的眸光微动,形似湿润又单薄的溪流。
宋亚轩不。我想还是忘掉比较好,重新开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珍丽觉得冷。他游刃有余从容自在的姿态无形中将她打进更深的黑暗,她无法再赢他一回,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她如坠冰窖。
蓦地,后脑被重重砸了下,一本厚厚的化学书摔在她脚边,书面崭新。
刘耀文我问你话呢,我作业到底写完了没?
珍丽呆呆地望了他一眼,好像看不见一脸暴躁的刘耀文,慢吞吞地捡起书一点点擦拭干净。
珍丽我没写。
她的声音太小,刘耀文把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取了下来,修长结实的手臂搭在桌沿轻叩两下。
刘耀文行,你找死是吧。
刘耀文跪下,给爷舔鞋,舔干净了爷就放过你。
不会放过她的。
珍丽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刘耀文口中所谓的放过不过是堆到下次一起算。
上天给她的剧本从来都不是灰姑娘对上校霸,坚强勇敢收获爱情。而是老鼠对上猫,全方面的碾压,连反抗都被猫视作取悦的把戏。
种种念头在脑海浮现,像铅一样注满她的四肢。珍丽麻木地屈膝下跪,在她弯下腰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说:
宋亚轩老师,您不管管吗?
宋亚轩抛出的疑问如同一颗石子抛在光滑的镜面上,蛛丝状的裂纹遍布,成片成片的碎开。
中年男人佝偻着脊背尴尬地说不出话,刘耀文眯了眯眼睛也不出声,絮絮的笑语如潮汐般下沉。
有人是石头有人是沙砾,而宋亚轩是降落在滩上的海鸥。仿佛没察觉到教室诡异的气氛一般,天真轻盈地歪了歪头。
宋亚轩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宋亚轩老师,有同学影响到班上纪律难道不应该赶出去吗?
“啊……啊对!”
中年教师立刻如蒙大赦般地接过话头。像是才发现她,冷着脸斥责道:
“珍丽!你作为一班之长像什么样!还不滚出去罚站!”
刘耀文有意思。
刘耀文收回伸到她身前的腿,居高临下地朝呆愣不动的珍丽抬了抬下巴。
刘耀文滚。
再忍忍。
珍丽告诉自己,再忍忍。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高考了,等高考结束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她忍过这一个月,无论是宋亚轩还是刘耀文都只会是埋葬在这段时光里的一具尸体。
宋亚轩想要羞辱她,更想要击溃她,并对此很执着。
他时常阴晴不定。捧起她又摔碎她是他最擅长的手段,可珍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拿捏,堪比抓了一颗解压球在手里,你给予她多大的力她就还予你同等的力。
没有比这更让他上瘾的滋味了。
宋亚轩你会喜欢的。
宋亚轩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女式校服递给她,神情真挚。
宋亚轩我没想要害你。
珍丽没有如他预想那般抗拒。她从他手中接过未拆封的新校服,皮肤裹着水汽,仿佛将要蒸发。
宋亚轩极力压制体内涌动的燥热。气息微微发沉,一座喷发的火山隐匿在他眼底,不露声色。
宋亚轩放学一起走好吗?
珍丽……
宋亚轩我知道是我搞砸了这一切,我不求你原谅,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宋亚轩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珍丽……
宋亚轩求你……
眼看他还要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去,珍丽只得放弃沉默面对所有的战略,抿着唇点了点头。
珍丽好。
珍丽本就对他不抱期望。
但当刘耀文勾着宋亚轩的肩膀挡住她去路时,她还是怒不可遏地瞪向宋亚轩。
刘耀文生气了?
刘耀文似乎是没见过她发怒的样子,满脸新奇。
刘耀文你生什么气啊,今天就他一个人揍你,还不快跪下给爷磕个头。
宋亚轩我不是来打架的!
宋亚轩急忙解释道:
宋亚轩我只是想你们两个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所以喊来刘同学单独谈一谈。
珍丽仍怒视着他。
刘耀文别他妈瞪了。
见惯了打不连手骂不还口的珍丽刘耀文对她现在这副炸毛的样子极其不爽,抬脚要踹,被一旁的宋亚轩及时制止。
宋亚轩刘同学,你忘了我们说好的吗?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音落下,刘耀文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刘耀文行。
宋亚轩珍丽,你也看到了。刘同学并没有恶意,只是跟你闹着玩而已,你原谅他好吗?
珍丽并不相信刘耀文会这么轻易的罢手,从宋亚轩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
珍丽让我走。
宋亚轩珍丽……
宋亚轩眉心浅浅蹙起,她拒绝沟通的态度好像让他感到很为难,于是他说:
宋亚轩你上吧,刘同学。
珍丽喉间梗住。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敢看一眼刘耀文,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攥住了衣领。
宋亚轩全然无视抖如筛糠的珍丽,慢条斯理地从黑色挎包内掏出一只玻璃瓶,浓稠的白色液体在其中晃动。
见她惊恐的目光投向这边,宋亚轩温声安扶道:
宋亚轩没事的,珍丽。这只是一瓶牛奶,你喝了就没事了。
珍丽一个字也不信。
刘耀文给我。
刘耀文劈手夺过瓶子。他的手很大,大到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她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还能抽手拨开瓶口的木塞。
啵的一声,珍丽面如死灰。刘耀文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偏头隐晦地乜了一眼面露担忧的宋亚轩。
他当着宋亚轩和珍丽的面往瓶口吐了口口气,五根有力的指头强行捏开她紧闭的牙关,怪笑着说:
刘耀文尝尝这个。
纵使珍丽猜到这不只是牛奶那么简单,但当那股浓腥混着微甜的奶味涌入口腔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劈。
宋亚轩!
你敢——!
宋亚轩伫立在切割分明的阴影里,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柔软。
迎着她痛苦的干呕声,他无声地张口。
宋亚轩喜、欢、吗
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
珍丽感觉头痛得要裂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连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嘉祺都顾不上,一把撞开房门直奔厕所。
珍丽呕——
马嘉祺……
马嘉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破旧的皮衣扒在他削瘦的肩上,几道细微的血痕刻在他的下颌,整个人灰蒙蒙的像是被嵌进了发霉的画里。
他看了她一眼就不在看了,珍丽反而一反常态喊住了他。
珍丽马嘉祺……呜……
马嘉祺……你哭什么?
他迟钝的话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拧着眉的模样,珍丽将哭声尽数咽下,埋着脸闷声回他。
珍丽我今天可能做不了饭了。
马嘉祺……就因为这个?
他理解不了女性的泪点,但他习惯了珍丽有时候不搭人的话,等了半晌他才木木地接话。
马嘉祺哦。
珍丽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他的脚步很轻,可屋子很安静,所以他行至客厅止住不动的动静格外明显。
她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冲出去扑到他背上。
而马嘉祺始终稳稳的站着,像是一直等待这一刻。
珍丽马嘉祺。
他的破皮衣很烫,珍丽的泪滚落在上面,合着隐隐的汽油味一起蒸发殆尽。
珍丽这才惊觉他瘦得吓人,她这一捞犹如捞了把枯枝在怀里。
她穷,她的饭菜也不养人。
珍丽为什么……
珍丽再也哭不出来。她的脸贴着他的背,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她意识到没人能帮得了她。
没人能拼起她粉碎的自尊,捡起她踩进泥里的人格,马嘉祺也不能。
想通了一切,珍丽一点点松开手臂,又回到了以往恹恹的状态。
珍丽对不起,我会尽快还你钱的。
马嘉祺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
马嘉祺面色冷凝地拢了拢衣襟。
马嘉祺我不是很想知道你的遭遇。要么还钱,要么去死。
默了默:
马嘉祺要么给我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