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缘：朋友
那个星期，宋轩开学的第一天，好像只认识了刘文，记得他说过的话，也记得他替他说话的样子。
再次遇见他，是晴天。
**
月考结束了，让大家出乎意料的事是——转学生宋轩考了年纪第一。
宋轩对自己考成这样并没有心里并没有太大波澜，他只不过是正常发挥罢了。
每天耳朵里都会传来嘈杂的声音，如当初那般。
放学以后，宋轩自己在教室写练习，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教室以后，他才收拾书包，往楼下走去。
楼梯转角处。
“哥，这会儿开家长会，你爷来不来？”
刘文喝了一口水，懒洋洋靠在栏杆上，笑了一下：“不来，来了也没啥好事情。”
旁边的那个男生勾住他的肩膀：“下次拿个奖状让他沾下光嘛。”
几个人一起笑出声。
“就你长嘴了？”刘文侧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张俊秀的脸。
他唇角勾起，喂了一声，叫住他：“学校第一。”
宋轩身体一僵，转回头，看见少年一脸玩味的表情。
他笑了笑，用普通话问道：“你考试考得那么好，看的什么书啊？推荐一下啊。”
周围不算安静，但是宋轩却听见，耳边有风声，还有他的声音。
他想开口，但是少年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
算了……
刘文静静等着少年的回答，却没想到人直接走了。
“我觉得他不行！”刘文身旁的男生说道，语气恶劣，“就他这种态度，绝对没有朋友。”
刘文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起第一次见宋轩的那天，淡淡道：“别人那叫害羞，内敛，学霸都是这样的。”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拿在手中的水瓶。
“对喽。”男生又说道：“他那会儿也没有人给他开家长会。”
又一个男生说道：“我还听说，他爸妈好像都不管他，看他那个态度，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刘文垂眸，抬眼看了看手中的水瓶，抿了抿唇，不耐烦地开口：“少管点闲事嘛。”
“捏。”他把水瓶给旁边的男生，起身下了楼梯。
后边的男生笑了笑。
“他咋回事儿的嘛。”
“不清楚。”
**
刘文回家时总会经过一条小巷，那条巷子经常有一些不良社会的青年在那里，他基本混熟了。
今天，那里挺热闹的。
刘文侧头淡淡扫了一眼，脚步忽然停住。
竟然是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刘文心情顿时有点烦躁。
少年的眼神太过于干净，像是纯色的画。
可是，关他什么事呢？
他转回头，继续走。
走了几步以后，他又停下来，想起那双眼睛。
算了，帮他一下。
……
宋轩看着离开的少年，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耶。”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又响起。
宋轩一惊，转回头，看见少年双手插兜斜着身子望着他们这里。
“这么热闹嘛。”说的是重庆话。
话落，少年一步步朝他走来。
刘文用手拨开旁边的青年，与他并肩。
“刘文嘛。”带头的青年看着他，“怎么了，认识吗？”
刘文把插兜的手抬起来，搭在宋轩肩上，他视线移到宋轩脸上，细密的睫毛好像在微微颤抖，他顺势就用手臂勾住他的肩膀，重新看向青年：“你觉得呢？”
宋轩侧头，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手放在他肩上，像是有种力量一般，宋轩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走嘛。”青年不屑一笑，带着其他人走了。
巷子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没有了。
他的手臂放在他肩上，温度有些灼热，宋轩转头，盯着他的侧脸，接着又低下头。
脚步声越来越远，宋轩弯腰，放在肩上的手臂自然落下。
宋轩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抬眼，看见一只冷白的手臂在眼前晃。
刘文蹲下来，帮他一起收拾。
宋轩看着他，少年有意识到，两人视线对上。
风忽然吹过，两个少年的发梢微微一动。
收拾好以后，宋轩背起自己的书包，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少年：“那个……”
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打断他：“小意思。”
风又停了。
……
宋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他手中捏着两瓶饮料，慢慢跟在他身后。
夕阳渐渐落下，天边是一片墨色，晚风微凉，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夏天的蝉鸣也想起来，许是终于凉爽，一只狗在外面乘凉，看着两位少年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背影挺拔，走路是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了。宋轩三步两步跑了上去，耳边的蝉鸣声越来越响。
人呢?
他往前奔跑着，去寻找刚刚那个少年。
在转角处，他停了下来，稍稍喘了口气，转身，刚刚那个少年又出现在眼前。
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的脸慢慢浮现，一双蕴藏在黑暗中的眼眸看向了他，淡淡的，沉默的。少年看了他几秒，直起身，走到他面前:“跟着我干嘛?”
他的目光带着扫过宋轩的眼睛，视线对上。
宋轩把手中一直捏着的饮料递给他，手僵在空中，他没接。
刘文低头看了眼，有些不解:“就因为这个?”
面前的少年点头，刘文接过饮料。
“谢谢。”
宋轩说完，转身就走。
刘文愣了愣，随即低声笑了一下，看着手中的饮料，大声说:“等一下。”
宋轩脚步忍不住停下来，疑惑地转回头，看见少年正对着他笑。
少年望着他，很诚恳地邀请道:“去我家玩一下?
宋轩不记得当时怎么答应下来，只记得当时少年的眼神太过于灼热，那晚的风很凉。
**
“随便坐。”刘文走进去以后，打开灯，朝宋轩说。
宋轩走了进去，随意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目光看向沙发上一一衣服堆满，根本没有坐的地方。
他第一次去到别人家，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坐……坐哪?”
刘文放下背包，听见他这么说，也想起来，几步走到沙发旁边用手抓起衣服放到旁边。“好了。”
刘文收拾好以后，回头看看站着的宋轩:“坐吧。’
“嗯。”宋轩点点头，坐下来的时候，想起什么，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轩。”少年说出他的名字，坐在他身旁，不咸不淡扫了他一眼:“刘文。”
“哦。”宋轩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刘文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他也笑了出声。
“学校第一，谁不认识啊?”他调倘道。
宋轩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经逗哦你。”
突然冒出来一句重庆话， 宋轩眨了眨眼睛，很懵地看着刘文。
“我说你真可爱。”刘文勾住了他的肩膀，笑了笑。
宋轩被他勾得一晃， 脑袋突然有些发热，伸手把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走，认真地说:“能讲普通话吗?”
“那个重庆人不讲重庆话嘛。”刘文带着地道的重庆腔说，侧头看着宋轩淡淡皱起的眉，下一秒就改成普通话:“不过和你讲就说普通话吧，宋同学。”
“谢谢。
“你连这都要谢嘛?”
宋轩: “……“不然他说什么。
“算了算了，学霸嘛，内敛含蓄,懂得礼貌。”刘文说着， 以为少年又会再说什么，过了几秒,他转回头，少年正安静地看着桌上的相册。
“这些都是你小时候吗?”
“不像吗?”
宋轩看着相片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又看了看如今棱角分明的少年，那双眼睛却依旧明净豁达。他收回目光，点点头:“没有，一摸一样。”
宋轩继续翻着相册，问:“你家里人呢? 怎么就你一个?”
刘文看着相册:“我爸吗出去工作了，家里就我爷爷，这些照片都是我爷爷请人帮我拍的,他说，拍下来会记得更久一点。”
宋轩:“那……你爷爷人呢?”
刘文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爷爷出去拉货了，还没到点呢。”
“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转学了?”刘文看着他问道。
“我爸妈工作得到处跑，我一个小学就转了四次。”
宋轩淡淡地开口，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叹了一口气，“习惯了，反正到哪儿都是我一个人，他们也不怎么回来。
“那你可比我惨多了。” 刘文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旁边的桌子上翻了翻，拿出几本漫画书来，走到宋轩前面，蹲下，把书放在他面前，手拍着书说道:“你想看哪本我都有，只借给你啊，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好看吗?”宋轩拿起漫画书翻了几页。
“好看啊，你没看过吗?”刘文说完，盯着少年清秀的眉眼，想起他单薄的身影，不自觉地说:“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早一点认识我，肯定比现在有趣多了。”
宋轩抬起头，“多有意思啊?”
刘文看着他一脸求知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你现在这个表情就挺有意思啊。”
宋轩愣了一会， 低头去看漫画书。
“想要喝点啥嘛?”
“我想喝橙汁。”宋轩看着他:“你请吗?”
“请呗，又不是请不起。”刘文说，“对了，你是不是来重庆之后都没什么机会去看过?”
宋轩看着他，点点头。
“走，我带你去。”
**
刘文带着宋轩去了自己走了无数遍的地方，踏过自己走了无数条的路。
“我在这儿从小玩到大，哪里的树最高，哪里的路最长，哪家店的火锅最香,我记得比数学公式都要清楚。”
他们一起走过了最长的路，看到了最高的树，去最香的火锅店一起吃火锅。
他们一起骑单车上下学, 一起放烟花，在下雨天一起打伞，在晴天一起在树下看每一只小鸟。
“你发呆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
“什么都想，比如，是不是每一 个小鸟都有了家。”
“你平时怎么都不笑啊?
……
“我为啥要笑。”
“我就是觉得——你笑起来可能更好看一点。 ”
……
他会在下雨天打伞等他，也会和他在桥下一起看列车从眼前行驶离开。
“嗯，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又会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
“就……梦想，目标。”
……
列车已经行驶得很远，远处是万家灯火，灯火阑珊连起来就像是一幅画。
他们仿佛是画中人。
“你有什么愿望想实现的? "刘文看着远处的灯光，“这可灵了。 ”
“有多灵?”宋轩问。
刘文想了一下，说:“只要你说出来，就会有人听到，只要有人听到呢，就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
宋轩想了想，轻声开口:“那，我希望，能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一点。”
“就这?”
“就这。”
刘文点点头，“行，在学校我罩你。”
宋轩转头看着少年的侧脸，淡淡笑了一下。“好，这可是你说的。”
“一言为定。”刘文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宋轩侧头，与他拉勾。
我们说好了，一言为定。
……
晚风缓缓吹过两人的脸庞，发丝被轻轻吹动，两个少年的背影在灯光下，互相依靠着，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道光。
“对了。”刘文吊儿郎当地说，“我带你逛了那么多地方，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回礼啊?”
宋轩侧头，少年的笑意还停留在唇角，他的眼珠是淡淡的黑色，眼里有昏黄的灯光闪过，稍纵即逝,就这么看着他，那股懒散又认真的劲儿和最初见到的模样重合。
他直白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有一个淡淡的人影， 是他。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有回礼。"宋轩轻声说，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明天见?”刘文也笑了笑。
“好，”宋轩点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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