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未寒,惫懒渐生,北方第一次遇上这么舒服的冬,让人顿生懒意,只愿窝在家中冬眠般呆着。
贺峻霖拒掉所有拜帖和邀贴,缩在屋中抱着软枕从早躺到晚,与下人笑谈自己这是“与民同乐”。
做丞相的又不如做臣的,好不容易能踏踏实实放个假休整,实在是想离那些劳烦身心的事情越远越好,只想着躺尸到复工为止。
严浩翔和邓佳鑫也消停了,都不再来闹他。
贺峻霖随嘴一问才知道,严浩翔和邓佳鑫都离京探亲去了。
“这两人还真是赶巧得很,连探亲都凑到一块。”
贺峻霖没滋没味地说上一句,然后翻个身又继续迷瞪,是要把一年来缺的觉都给狠狠补回来。
不冬眠的兔子这一觉还真的是一睡睡到来年开春,在家睡得久了一时间反而没办法很快适应过来站早朝的时辰,差点误了正事。
贺峻霖匆匆裹上朝服就往府外跑,一路跑一路系好衣袍,穿的差不多看见马车已经等在府外,喊了马夫急冲冲就要钻进去。
脚半点没沾到车厢里,贺峻霖的腰被一只有力地手臂捞过,瞬间悬空,把他吓得够呛,惊呼出声。
等贺峻霖扎扎实实、安安稳稳地落到可依附之处,贺峻霖循着手看向源头,脸都黑了。
“严浩翔,你是非要和我过不去?”
不知是因为天色太暗,还是严浩翔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脸色,只装腔作势地说:“贺相这节过的人都疲懒了,这时才起,迟了早朝要怎么办?”
“要你管。”
贺峻霖恶狠狠瞪他,好不容易过完一个舒心的年,怎么出门就触霉头。
“当然是要管的,毕竟是我朝宰相,百官表率,迟了可不好。”
严浩翔话说的义正严词,却也不等贺峻霖回怼,扬了马鞭。
“抓紧了。”
严浩翔高声一句,连带着马的嘶吼声响彻长安街。
要死啊,严浩翔!
贺峻霖曲身死死抱着马脖,浑身像是要被抖散了一样,骨骼间猛烈的碰撞让贺峻霖经受不住。
早些年他同张真源围猎也还是能策马狂奔的,可这两年来大概是政务积压着,做着文官的工作,心却在战场,身子也比以前羸弱。
严浩翔的马可是汗血宝马,狂奔起来不仅比普通的马要快,也更颠簸,严浩翔是在马背上讨生活的,自然是没什么关系。
但贺峻霖可就经不起了,严浩翔偏是像没知觉一般,圈过贺峻霖的腰扯着缰绳,策马的鞭子一刻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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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车夫急急扯住缰绳,险些撞上那不要命狂奔的骏马。
马车里的人被这急急一停险些甩出车外,整了整束冠,打起帘子询问。
“大人受惊了,前头方才有人驰疾而过,险些撞上。”外头的侍卫回身,抱拳禀告。
车中人望了眼那头趁着晨晖飞扬而起的尘土,人影转瞬消失在视野里。
“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看装束是澧朝的武官官服,去的方向也是皇宫,想来是上朝迟了。那前头貌似还有个人,被披风裹着,看不太清楚。”侍卫回道。
“?”
那人没料到还能撞到这种事,顿了顿又说:“未曾听说澧朝民风竟如此开放。”
“大人的想法还真是与常人不同,难怪大司马总说您三不沾。”
“三不沾?”
“正经的事不沾,正经的话不说,正经的人不做。”
“他还真是不留面子,下属面前揭我的短,日后要我怎么管人?”他也不责怪下属言语冒犯,反倒也嬉皮笑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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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背影我看着眼熟,倒像是他。”
方才虽只有匆匆一眼,但那策马飞奔的样子却是一下子就唤起了脑海里熟悉的身影。
“那位?司马大人倒是说过,他回澧朝做官了,竟然这么巧?”
“还真是没想到,本想着杀他和那个傀儡皇帝个措手不及,竟先被人摆了一道。”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言语间却听不出什么怒意来,都是戏谑。
“继续赶路吧,迟早是要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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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说着,车帘被放下,侍卫叫马车夫继续赶路,车子转转悠悠又回到原先的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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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逸文啊,展逸文,还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哪怕是换了个身份,这身上的傲性还是一点没变,从前万军包围你也是最扎眼的那个,到了现在也还是没吃透这个教训啊。
这怀里的,又是哪个被鬼迷了心窍的猎物?又或者是你那放不下的前缘呢?
高枝攀得这么快,还真是一点教训没长。
车里的这位鼻音里发出嘲嗤的讥讽声,心中有了一万个成算,全是要怎么将这个叛逃之人彻底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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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宫门,看见远处黑压压的人群,严浩翔才减下这不要命的速度,驱马到一旁视野死角停住,流利翻身下马将缰绳在柱子上系好。
贺峻霖由庞大的披风罩着,搞不清外头的情形更是不敢轻易露脸。
直到严浩翔将他从马背上轻巧举起落地,他才抓着披风露出两只眼睛,机敏地四处查看。
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直转,虽差了点颜色,但也同兔子的眼睛般有意思极了。
严浩翔被他这幅惊魂未定的样子逗笑,隔着披风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抚慰。
“相爷不必惊惶,无人会注意这。”
晨曦的光也零零落落的砸在了宫门前,严浩翔和贺峻霖站着的地方虽然隐蔽,但也能被接济到一些天白。
宫门前的人群窸窸窣窣只顾着相互寒暄,想来确实注意不到这。
严浩翔知他心重,不想在人群面前有太多的牵扯,也就遂了他的意避嫌,失礼地将他丢在后头。
贺峻霖静下心,看着严浩翔已经进了人群,他才迈开犹豫的步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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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但凡是有些不正常,也还是会被有心之人抓到马脚。
邓佳鑫眼见着严浩翔和自己擦肩站在了前头,转身便看见贺峻霖在不远处步履艰难地慢慢过来,身后也没有丞相府的马车。
贺峻霖靠近人群,先是走到武官队伍的尾巴,将手里的披风给了内侍,然后又走到文官这边,将自己身上的那件解下交付出去。
他好不容易在文官前头站定,邓佳鑫便凑上去小声搭话。
“小贺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是有事耽搁了吗?”
贺峻霖冷不防被他这一下吓得向后缩了一下,看见是邓佳鑫才小小松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平白吓我。”
“我不过是节日里过的舒坦,一时没调整过来罢了。”
简言之,就是起迟了。
“原来小贺哥哥也会赖床,我都不赖床了。”
“你这小孩,说话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哈…”贺峻霖说着狠狠捏了一把邓佳鑫的脸,一个小屁孩也敢训起他了。
“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着呢,我可比不了。”
贺峻霖真是不得不服老,不过是乘了匹马,浑身跟要散架一样。同时心中也恨得牙痒痒,因为严浩翔,他半条命差点开年就丢在马上。
邓佳鑫闻言,也只是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回到自己的原位上站着。
邓佳鑫刚站定,内官传旨开宫门,传官员上朝议政。
朝臣们在殿上站正,张真源从前头出来,李后则由女官搀着走到帘后,一前一后坐下接受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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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朝会听朝臣们吵吵闹闹,贺峻霖耳朵都长茧子了,知道这些家伙没什么正事可说,来的路上被折腾一趟好的,瞌睡虫钻到他脑子里胡搅,就起了摸鱼的心思。
跟一旁的同僚打好招呼,站着眯瞪起来。
严浩翔一向无心两派间的斗争,就偏看了眼贺峻霖,象笏在人面前挡着,他低着头,阶上的人倒是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严浩翔看得清楚仔细,贺峻霖上下眼皮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磕着立起的象笏,舌尖时不时舔了舔因入春而干燥的唇缝,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美梦,睡得香甜。
在这闹翻天的大殿上,倒只有他一个人挂着满意的笑,一心只管盯着那头磕得舒服的丞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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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譁国使者入朝觐见!”
传唤的宫人这一嗓子,不仅把这些争执不休的老臣吼静,甚至把贺峻霖吓了一跳,偏头恰好撞见严浩翔未收回的目光,将他变幻的神情一览无余。
贺峻霖刚从瞌睡醒过来,还在糊涂,一时间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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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
内官传达旨意,朝臣又开始骚动起来。
“申譁国?贺相,何时申譁国递了来往文书?”
直到身旁的同僚扯他袖摆,贺峻霖才有所反应。
“未曾听说啊,按理来讲,不论哪国的使者入界,关卡那都应该早有人来报才是,这却是蹊跷了。”
这种情形贺峻霖也是第一次见,这几年澧朝因为内政混乱,所以与邻国的来往并不多,勉强算得上互不侵扰、互不干政。
同僚回道:“这般行径,怕是来者不善。”
贺峻霖点头,要是真的有意来朝,何必这么遮遮掩掩,只怕另有所图。
至于图什么,众人都还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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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譁国的使者一前一后踏进殿内,却只有两人,装扮不算华贵,甚至过于朴素,着装是澧朝的规制,如果不说他们是外来的使者,丢在人群里倒也分辨别不出。
这二人率先拜见了阶上的皇帝,也是澧朝最常见、不分尊卑的见礼,举袖拱手垂头罢了。
张真源倒没太在意礼节上的不是,只当他们不了解,让他们平身。
“不知阶下何人?”张真源主动询问。
“禀陛下,在下是申譁国君主派来的使者,圣上唤我林墨便可。”
“使者此次是为何来朝?”
“听闻澧朝物华天宝、安土民息、兵强将猛,国君特派我来观瞻学习,也望与贵国达成和谐与共。”
林墨的话说的官方,没什么真实可信性。
“既是来访学习的,为何却只指派了使者一人前来?”
朝臣中有人提出疑议,只这么两人大摇大摆上了朝堂,甚至没有朝贡,岂非是把出使当成儿戏。
林墨抬手勾了勾指头示意,身后的人将手中的案托呈上,道:“此为我国国君的亲笔手书与符信,呈予陛下相看。”
内官下阶接过案托,掀开蒙布一角查看并无异常,才上阶呈给张真源,张真源阅览完又递给内官,让后头的那位掌上一眼。
林墨道:“使团队伍尚才入关,想来不日朝廷便能收到消息,只不过大部队的步子慢,而我国国君又久仰陛下和太后的共治之贤,特派我快马先行入京拜见。”
这话看似是夸澧朝的久治之盛,但堂上但凡长了七窍玲珑心的老臣都听得明白。
皇帝和太后共治的局面在史上是不常有的,也不知是在说皇帝无能,还是李后篡权。
林墨又补充道:“若礼仪有不周到之处,烦请陛下与太后宽恕一二。”
这张嘴倒是左右逢源得很,叫人不好抓什么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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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峻霖开口正想说,阶上那位被内涵的比他先开口。
“使者说笑了,哀家早年便听闻申譁国建国尚轻,万事待修,贵国礼仪想必也还未健全,倒不好怪罪。若我朝的尊卑贵贱、不逾次行,使者能学到一二并教予万民厉行,也算幸事一件。”
李后久经场面,揶揄羞辱的话说起来也是好听的场面话。
林墨也不愚笨,更不会将场面搞砸,只接下话来好生应从,礼数也难得周到一回。
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李后这番话,不仅仅维护自己,还有澧朝和皇帝的面子,贺峻霖心中也该有所敬重的。
“使者既是来观仰学习的,我们自也会以最高的待客之道,不如就让臣带使者参观学习。”
贺峻霖主动积极地出来揽下这份差事,张真源听完觉得也好,有他这个三寸不烂之舌,挖出他们真正的意图也能顺利许多。
张真源正是要下派了,谁知林墨又有幺蛾子。
“贺相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用在鄙人身上却是大材小用了……”
贺峻霖没想到会被拒绝,心想这人警惕性还挺高。
林墨又道:“在下瞧这朝臣中倒是有合眼的,不知能否自请?”
这种事情还有的挑的?倒是把这些个朝臣当成商货了吗?
这一番话,引得朝堂又是一阵躁动,个个脸色不好得很。
贺峻霖被拒绝的都还没说话,环看一圈,这些个心高气傲的老臣倒是跟怎么他们了似的。
掠视到严浩翔,他的脸色明显的有些铁青。
贺峻霖发愣,这人上朝前还好得很,怎么这会比这些老臣的脸色还难看?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琢磨好一会,就听见林墨说:“就这位将帅吧,大人和我一位故友很像,投缘的很。”
殿上的各位都循声看向林墨,他手指着的方向正是严浩翔,他的脸色更差。
像是没听见林墨的话一样,严浩翔的身子依旧保持原来的姿态,连头都不肯转动,一时间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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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卿,你意下如何?”李后打破沉寂,沉声问话。
严浩翔这才走出队伍,站到最前方,拱手推辞。
“军营中事务繁杂,臣实在抽不出空来,只怕怠慢了使者。”话虽说的自然,可脸色却没有半分好转。
“严大人不必过于挂怀,无需时刻相陪,只若有疑,请教您却惑一二。”
明知严浩翔有意推诿,林墨却没有半分要就此放弃的意思。
“何况,在下与您有缘,万分希望能与大人您促膝长谈。”
最后四字,林墨咬的重,严浩翔听出来了,别的有心之人也能听得出。
“严卿,使者既如此说了,再多做推辞怕是要说我朝待客不厚道了。”
李后既已这样说了,严浩翔若是再推,怕是要被责难。
“严大人若是怕时间上不方便,臣也可以从旁协助,不好冷落了使者。”
贺峻霖出来打圆面,给严浩翔台阶下,却不想人家并不领他的情。
“不必了,”严浩翔的语气有些急促,“既是使者有意,也是为着两国间的友好来往,臣定会尽心相陪的。”
贺峻霖被严浩翔的一番操作打的有点懵,方才还推来推去,现在倒承顺得极快。
好心当成驴肝肺,翻脸比翻书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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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来使臣在,两边乍时也没甚可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于是大事一了就赶早散掉朝会。
朝臣们极其默契地给严浩翔和使者让开大道,才陆陆续续在后头窃窃细语,走出大殿。
贺峻霖着急去找张真源捋清这件事情,实在懒得和这些个老臣纠缠,脱身便走。
邓佳鑫也在后头跟着他,亦步亦趋。
“小贺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邓佳鑫试探发问。
贺峻霖回他:“奇怪?你是指那使臣?”
邓佳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只是那个使臣,严大人今天也很奇怪。”
贺峻霖停了脚步,转头看着邓佳鑫,细听他分说。
“小贺哥哥明明已经主动要给那使臣做导,他却拒绝你特指严大人相陪,还非他不可。”
“当时严大人脸唰一下子变了,那副样子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就像……”
贺峻霖敛眉:“像什么?”
“像是见到了仇人。”邓佳鑫说。
“仇人?”
贺峻霖只微微沉思了一会,敲了下邓佳鑫的脑袋。
“你这脑瓜里成天装的些什么?哪有无缘无故来的仇。”
邓佳鑫摸了摸脑袋,笑着说:“应该是我想多了。”
没别的可再说,两人继续正着步子往张真源那去。
路上两人拘着虽没再说什么,但心各有见。
邓佳鑫的那番话是在变相提醒,林墨和严浩翔之间的古怪有迹可循,他们俩之间绝对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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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浩翔步子走得疾,风把衣袂掀起。
林墨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转眼走到无人的死角,严浩翔挥手让贴身侍卫在一旁望风。
“展逸文,一年后再见,嗯…你混的还不赖。”林墨的寒暄听起来完全没有老朋友见面的温情。
严浩翔铁青着脸,声音也沉:“你何必与我玩这些虚的?你们今日到这来究竟想做什么?”
“哈,”林墨桀然笑出声,“自然是看望老朋友来的,既是升官发财,当然是要来恭喜一番的。”
严浩翔面对林墨可没有和老朋友叙旧的情怀,单刀直入不想浪费时间。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妄想,早日离开,不…”
“哦?”林墨强行打断严浩翔的话,“你在威胁我吗?可是你有什么筹码跟我提要求?”
“展逸文。”这三个字,他刻意说得又重又慢。
“我不叫展逸文。”严浩翔驳正他的话。
“哎呀,你瞧瞧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林墨笑谈,压根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做了大官,就连这脾气也没以前那么好了?”
“啊,怎么?你在你马上的那位,哦不,应该是贺相面前也这般失控?”
林墨悠悠扬扬的挑眉,看着严浩翔神色变化,拳头下来的时候躲都不躲。
“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严浩翔眼睛猩红着,像是丛林的雄狮盯视猎物般。
林墨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还是一张笑中刀的假充温和样。
“也不知道我们的太子殿下知道你不仅这么快就找到了新欢,还为他做到这般相护,得多伤心呐。”
林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严浩翔明显一顿,似梦初觉般,连眼神都收敛不少。
“哎~亏他还为了你悖驳国师,宁愿出家,还真是不值。”
“他……”严浩翔握紧的拳头松垮下来,除了愧疚也还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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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严浩翔又重新攥紧拳头,“不要接近他…”
“他?哦~他,”林墨怪声怪气,“这得看我心情,你如果听话,我或许能考虑一下你的‘请求’。”
“你如果敢动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严浩翔抬头,怒目瞠视林墨的眼睛。
林墨丝毫不怯畏,反而冷眼看回去。
“展逸文,你自己也清楚吧,一个叛逃者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严浩翔无言,林墨又说:“你如果好好配合,说不定我能放你那只单纯的小兔子一马,但你若是不配合,那后果,我也保不齐。”
严浩翔一个刀尖舔血、马革裹尸都走过来的人,还能有什么能让他畏懦的?
也不过是那些从前,也不过是贺峻霖了。
他害怕那些辗转难寐的往事回首,也怕贺峻霖知道曾经的那些糜烂不堪,更怕贺峻霖知道池忆的存在。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与天地赌贺峻霖的回头,更怕一点风波就彻底断裂他们间的一切。
曾与虎谋皮,便是看中了收益大,可却疏略这其中的风险之大。林墨今日出现,对于严浩翔来说,便是最不可控的风险。
林墨是个疯子,严浩翔清楚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孙亦航的算计,永远都是这般狠绝,从前是严浩翔,现在是林墨。
不论谁输谁赢,哪怕两败俱伤,他都只做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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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源早知贺峻霖会来,内官没有通报,直接将他们带进御书房。
以往只有贺峻霖和张真源的话,贺峻霖直接省去冗厌的繁礼。但今天有邓佳鑫在,贺峻霖也不能敷衍对待帝王的尊威。
稽首拜礼过后,皇帝赐座他们畅谈。
张真源敛笑道:“此次申譁国来朝,只怕动机不纯。”
贺峻霖回话:“申譁国近年来的异动频频,暗中一直在拉拢临边的国家,这次他们来怕也不是为着交好来的。”
“不管他们居心为何,我朝的兵力以及械力,还有军事城防,万不可有所松懈。”
张真源这话是对邓佳鑫说的,如今兵权两分,严浩翔手中握着大头,邓佳鑫手里也有不少重要的东西,都不可掉以轻心。
“是。”邓佳鑫抱拳应下,转而道:“严大人重镇我朝,今天朝上那使者如此作为,或是故意为之,早有打算。”
“太后那,应是不会拿此事当儿戏,更何况,”贺峻霖刻意顿停,“严大人的为人信得过。”
张真源点了点头,对于严浩翔,他和贺峻霖绝对取信。
看他们这般坚定,邓佳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在一旁听着。
他年龄虽小,但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只是毕竟年轻气盛,也容易走极端,贺峻霖看得出来,所以一贯愿意带着他多学多看,好好养起来,不只是前途不可限量,对于澧朝的未来也有所裨益。
但年少总是难免轻狂,也只能他自己慢慢磨,师傅领进门,修行还是得靠个人能耐。
邓佳鑫和贺峻霖在宫外道别各自上了马车,他叫来心腹:“你派人去申譁国查查使者和严大人的关系,越细越好,我倒要弄清他们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渊源纠葛。”
相比起张真源和贺峻霖对严浩翔的了解,邓佳鑫因着贺峻霖的缘故,对严浩翔多少存着敌意,也并不完全相信他的人品。
既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对劲,这其中必定是有猫腻,邓佳鑫要查,那就一定要查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