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第二日，程霂当然没有跟着哥哥一起去。即使他一年四季都是那副如寒冬浮冰般的平静面色，但逃不过她过分熟悉他，只消一眼便也懂得，这冰块扑克脸下有几分不情愿。

她向来觉得钟洛然待自己的态度，是某种诡异的平和。她并非过度敏感的小孩，却也得允许她拥有对自我情绪变化的感知能力，那是一种难言明的、微弱的不舒服。

程兼雨定是嫌她动手慢又笨拙，不乐见她去。既如此，她还不稀得强求呢！反正她也不喜欢钟洛然。

熟透的季节渐渐晕开了潮湿的热汽，时钟在最后一则进度条前停歇，桐花街的夏天顺应它的周期，第千百次地与人重逢。

白日湿热得要命，傍晚也仍旧。肌肤上覆着层细密汗珠，脸蛋也被烫出温度与颜色，红得像七八月加州的苹果。

现下，三个红苹果正窝在同一个小阁楼上——那是贺峻霖家置放碟片和CD的地方。也承载了他们共同岁月里最贴近快乐的所有记忆。

程霂形容起来，讲这里会是一颗绚烂美妙的小星球，足够澄净而明亮。小阁楼它很低弱孤单，所以几近也让其他行星退避。

“你讲得很浪漫。”

贺峻霖边找碟片边应，青涩而俊秀的面孔上又挽起一个无比漂亮的笑容，似萤火，星星点点地散落微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润清朗：“但是程霂霂，我不得不提醒你，长满青苔还微微漏水的阁楼可不跟浪漫这类词贴近。”

“你顶多说它温柔。连哭泣都是这么滴滴答答，小心翼翼，但又固执坚持。”

爬满了数不清的角落，在潮湿喑暗不照光倾进的地方里展现大半翠绿色。

屋檐之下，始终有细弱的沥沥滴水声。它的每一颗降临都是如此这般，谨慎且矜持。

身后乒乓声响动得清脆非常，最终砰地一下，微微朝下低沉，平摔在地面。

两人同时回头，这才发现是不知何时跑出去的严浩翔抱来一箱玻璃瓶装的饮料。

玻璃碰撞擦过，发出的声音更加脆，叮叮当当。程霂想，这声音真的有点「夏天」耶。

“我刚出去了，抱了北冰洋回来。”

他不同与同龄人间干净温和的少年音，反而略低，有些微沉哑。但质感极重，每一缕字节都被闷闷敲下般，往人心尖的地方浅淡一烙。

程霂于心底静静复读了遍，尔后仰目。似能洞悉她所念，严浩翔垂睫，弯腰捞起一瓶北冰洋握手上。细致感受了下温度，旋即他轻声细语的开口：“放心，真的很冰。”

严浩翔递过来，贺峻霖接住，的确是很冰，转而又递，一片冰凉覆在程霂的手掌心。

“你们坐好，我预备关灯了。”

他扬扬眉梢，指尖一松，阁楼完整的暗了下来。剩下的两人齐声应好，吱吱呀呀，电影开始播放。

影片放完时，天色已然不再亮了。昏黄色路灯朝地面一照，映在水洼里，渐次清晰成一轮月亮的圆。

“原来程霂霂严小浩同学，你们没骗我哦？”是真的看过一遍了。贺峻霖皱眉，又松，心下沉沉浮浮，一时说不上什么感受。

他的脑袋好像有点时好时坏起来。

小豆子重复着那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终被铜烟锅嚼进嘴巴里，一口骇人鲜血。

小豆子改口，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