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不止，云起云涌，二人刚走出江边不远，就觉发顶上砸进了几滴液体
本也是不急，不想雨滴越砸越大，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占据了整个脑袋，可见江边聚集的人群也都疯跑起来，人潮本就汹涌，此时更是混乱不堪
比比东并不慌乱，对于封号斗罗来说淋些雨也是无碍，可她毕竟身影单薄，在人海中最是容易被挤成肉饼
眉头紧了紧，周身凝积的魂力刚要震退旁人，却觉被什么拽紧了手将她从人肉中扯了出来，这短暂的几秒容不得反应，只是眼前面对一晃而过的各种的服饰，她下意识闭起眼护住自己
鼻息充斥进那股熟悉的味道，说不上的心安，再次睁眼已是被人拥在怀中，对视一眼，却是无言
千仞雪抱着她的手很紧，局势的混乱让她顾不上已经麻木的伤口，展开的翅膀挡住了大部分雨水，带着比比东越过人群在空中飞了一会儿
电光闪了又闪，这场景倒是比烟火好看多了，但由于不想一个不慎遭雷劈成烤鸡，她最终选择带人先停在一处已经关门的店铺下避雨
这条街上的人流肉眼可见少了许多，应当是先前见天色不好都早早回了家
顾盼间，彼此都安顿下来，比比东由于是一路被抱在怀里，有翅膀的遮挡基本没怎么淋雨，只是裙角几处有些湿，千仞雪就比较惨了，从头到脚都是雨水浇灌的痕迹
水珠自额头滑落，发末也在不断滴着水，她随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小水滴便从发顶开始四散乱蹦起来，眼眶许是刚才渗进了雨水而变得有些发红，眸间却还荡着那份平静
比比东知道她虽然看着瘦，却要比自己高大许多，以至于方才飞行时她的身躯也挡住了很多雨水
心中登时有说不上的堵塞，思绪万千，眸底渐渐浮漫出一层薄薄的复杂，催促着她要说些什么，喘息此起彼伏，却只能咽于一贯的沉默
千仞雪没心思顾虑太多，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紧贴自己，确实不大好受。索性脱了外面那层，单留一件白衬衫打底，身子瞬间轻松了不少
带了魂导器，却空有几袋金魂币，没有干衣服，看来她是有点子霉运在身的
没心思顾忌形象，也不认为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窥看，她松了领口，只想让风吹得干些，此时衣服被雨水侵染地有些透，隐隐能看见些腹部线条的轮廓，倒也不是练出来的，单纯是太瘦了，锁骨借此摆露出来，显得整个人更加骨感。
她将袖口挽的很高，利索地捡起那件比较薄的外衫拧干，糙糙地擦着湿透的毛发，臂上隐隐约约凸出几缕青色线条
短短几息，千仞雪始终没有注意到旁人灼灼的目光，头发还是很湿，但她不想擦了，比比东便想动身用魂力替她把身上弄干，只是稍微靠近，她就如反射一般后退几步，二人视线交错一瞬，千仞雪才草草解释说她自己来
神色尚有些许飘忽，比比东见她这副样子，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僵僵收回了动作
看她退了几步不再管自己，千仞雪心中暗暗松口气，事实上她才用了魂力，彼时内息就已经开始凌乱，许久，才勉强压了下来，这些事比比东不知道，她不好问，千仞雪也没让佘龙多嘴
此时手心的刺痛感又让她清醒几分，感到一点黏糊的东西，想来是伤口又裂开了，不想再多生事端，她便攥紧拳头，以此遮掩住手心侵染的那片红
看来得快些回宫了
抬眸看一眼渐渐小下来的雨势，寻视般环顾四周，很快就注意到了街道远处有位老人还在卖伞
心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是刚想动身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步子
“你还要去哪？”
“买伞”
千仞雪如是回答
雨虽然没刚才那么猛烈，却也不小，再被浇一次，便是再好的身体也遭不住，比比东想到了她两三岁还是由自己带的时候，抵抗力很差，时常是淋点雨就发高烧
她说不出话，也全然不知眼底已经渐渐浮出那层淡淡的忧色
千仞雪愣了一下，比比东这副神情显然是不想她去，可她已经湿了一身，再淋一次也无所谓，何况她也实在不愿继续耗在这里，必须赶快回宫，以至于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商讨的味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
剩下那半个字的音也跟着她消失在了雨中，动作快到比比东来不及抓住她的手，额角疼了疼，连带着心口也疼了疼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也没有心思纠结这种感觉的源头在哪儿，自然就忘了，从罗刹神离开精神识海开始，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感觉
屋檐下的雨淅淅沥沥
寥寥几人从旁边经过，她无心留意，只是好像感觉身前突然站了个人影，她才收了神，却不想抬眸刹那，没等来她预期的人，倒是另一位熟悉的故人面庞映入眼帘
“小东”
玉小刚的眼神中充斥着忧郁，仿佛透过一切看到了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曾经
比比东愕然沉默，一时不知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小东”
玉小刚再次低声唤着她，浓浓的劣质酒精味一瞬间充满鼻息，玻璃瓶罐哐当坠地，滚落一旁
看着他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比比东皱起了眉，多少年了？刹那间，思绪就被扯回到十多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恍然如梦，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却永远留了在过去
他们会不会终归不是一路人呢？
她竟是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会在天斗？”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怎么，跟你那好妹妹闹矛盾了？”
那声音碎在心里，慢慢揭开些什么，比比东冷笑一声，却又是紧了紧骨节泛白的手
许是听到妹妹二字，玉小刚恍惚一瞬，脑中将脸和名对上的片刻，陡然清醒几分，酒精上头，又觉那话中的嘲讽伤了自尊，他瞪大的瞳孔震出了些许怒意
“比比东，你什么意思”
“怎么，被我说中了？”
教皇面上还挂着笑，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眸间浮漫的冷色却只增不减
“看来这些年，你过的也不怎么样呢，玉罗冕还没松口你和柳二龙的事吗？不如你求求我，本座考虑替你劝劝二当家，如何？”
“比比东，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果真是酒壮怂人胆，平日他那温和的模样全然褪去，想来若是没有这酒精的浇灌，他此刻大抵会是忍气吞声罢
男人顿觉一肚子的烦闷无处可泄，他甩甩眸光，好让视线清晰些，嘴巴上下蠕动，稀里糊涂地发出些许声音
“是你”
“当年，当年……是你先离开的我”
是你先背叛了这段感情
比比东紧绷的神色震了震，这句话如同恶魔一般回荡缠绕在耳边，怔愣片刻，尚未意识到眉间松了一瞬，逼迫她直视十七年前那个受辱的夜晚
听着眼前人的控诉，她感到有些冷
“为什么要骗我……”
愤恨，不甘堆积如山，玉小刚声音忽高忽低，他曾经一度认为比比东是上天赐予他的天使，可到头来却是笑话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他！
“是我太过天真，你到底是武魂殿的人……”
够了，够了，够了……
够了！
“玉小刚，你都知道些什么！”
失控出声的一瞬，比比东又陡然清醒过来一般，只是当她控制好情绪，想要冷静下来的时候，那副狰狞的面孔蓦然映入眼帘，仿佛千寻疾的影子重现在黑暗里，心里再次涌上一丝害怕
见她只皱眉不说话，便想到这些年自己受尽的苦难，曾经所爱之人的欺骗，家族的羞辱，学院人群的嘲讽……也不知玉小刚是真怒了还是如何，踉跄几步，便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声色听得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愤慨，却偏偏又多了些许怯懦的颤栗
“比比东”
“比比东也是你叫的……！”
她厉声出口，白皙的手腕上隐隐透出红痕，比比东皱眉，竟没想到在不动用魂力的情况下一位男子的力气会是这般大，她本要抽回手，动作却又在抬眼那一瞬的对峙僵滞
往日的眉宇模糊重叠，她的心忽的塌了下来，本是下意识涌动的魂力就这样收敛起来
人被高涨的负面情绪填满时便也不再拥有理智，玉小刚的瞳孔中仿佛涌动着什么，积蓄着什么，
他已然忘记眼前人曾经的好
他无疑是恨比比东的，恨她带自己逃离深渊，又在他认为最美好的日子里狠狠把自己踹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可他也忘了这一身的懦弱，忘了武魂上的缺陷，忘了身份的悬殊……他们注定无果
脑中模模糊糊，大师似是没听进她的话，强拽着比比东的手不自觉提高了声调
“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初我明明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手上的力道变得更为粗鲁起来，男人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耳边荡开，每一下都敲击在比比东的软处，脑海里闪过曾经的每一幕，后悔，悲恨，愧疚……是又好像不是，前因后果，恩怨情仇，许多东西交织在一起撞乱她的思绪，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眼角发酸，红了许多
“够了”
几息魂力波动刹那，扬起漫天尘雨，教皇收回了手，目光旋即落在了半身入地的天使之剑，眸色微动，感受到了身后的人
男人踉跄地倒退了几步，没说完的半句话也成了口中的呜咽
“请冕下息怒”
比比东终是没有回望，视线重新清晰, 突然出现的弗兰德扶着半昏半死的玉小刚，赔罪的神色中多了几许从容
“弗兰德”
“今日是我等唐突了， 看在往日的情谊上,还望冕下高抬贵手..……”
比比东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眸色微沉，她最终收 了神色，好让场面看起来不那么难以收场，只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 身后已传来一阵冷言冷语
“情谊?”
“我竟不知，黄金铁三角何时与我武魂殿结了情谊？”
千仞雪自雨中来
语落，那双红眸中肉眼可见地掀起了一阵波澜，比比东试探般探了眸，眼前人抿唇看她，周身涌动的气息也似乎暗暗涌起了一潮又一潮戾气
她站着，呼吸略显粗重, 强势的天使领域散开, 她掌心猛然发紧，地面上的剑紧接着破土而出，金色的粒子在夜色中流动，缓缓散去
屋檐下，四人对峙，缄默间的杀意腾腾
弗兰德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青年的身份，但看这耀眼的发色，以及那带有几分棱角的眉宇与当年那位教皇倒是相像的很，八九猜到了什么
“未请教阁下是……”
一阵死寂
弗兰德有些尴尬地闪躲起了眼神，不按套路来呢这是，连个名也不报一下
千仞雪缓缓将目光落在比比东身上，阴郁的蓝眸动容一瞬，她终于僵硬地开口
“前任教皇之女，千仞雪”
无法形容的神色，平静得让人发怵
比比东垂了眼，似乎又吝惜起了给予她的半个眸光，一如往日
“今日之事，本座无心与你计较”
“告诉他，情分已尽，日后无需再见”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弗兰德自然领会了其中的意味，想来是怕那姓千动手，这才匆忙让人走
他心中暗忖着玉小刚当年是干了什么，能让对方现在还这样偏袒？
好小子，有一手！
“谢冕下！”
声色中带着喜色，他意味明显地看了一眼千仞雪，抗起玉小刚飞快地跑路了
领域收回的瞬间，五脏六腑都在吃痛，直到胸腔里气血翻涌起来，她似乎才看清周遭的环境
收回了死死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千仞雪脑中嗡嗡地响着，不断循环着刚才玉小刚握住比比东的手的画面
她极力克制着满腹胸腔的不虞，尽量让自己的声色看起来正常些
“教皇大人”
“该走了”
许是夜寒风大，她又湿了一身雨，以至于面上看上去有些苍白
她撑起伞，转身走在前头
比比东跟上几步，良久，才淡声开口
“这是天斗”
二人停了步
千仞雪闭眼试图掩盖着什么，还在颤栗的羽睫称的上是乱了方寸，或是胸腔的怨意击得心口生疼，她抿唇，掌心微微发紧，最终仅仅吐出一口寒气
“你若要放他们离开”
“这里便是武魂殿也拦不住”
比比东垂下眸光，二人这样沉寂着，彼此似乎都甘愿就此坠下无光的深海，在谎言中沉溺一辈子
教皇已然再看不清任何东西，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以至于在干涩中艰难开口的语气染上几许不明的意味
“你想问些什么吗？”
问什么，问爱与恨纠葛的原因，还是问一个她无数次都想揭示却只能苦苦吞没在咽喉的真相
比比东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给对方一个合适的答复，但她还是讷讷地开了口
可雨声淹没了最后一个音，千仞雪却只动了几步，忽略掉她不知所以的神色与想要拒绝的动作，僵硬着把手中的伞放在了她手心
垂了眼帘，便背过身去
“我想要的许诺，冕下已经兑现”
“夜寒风大，请回吧”
等比比东回神，眼前只剩下街道的空落落
…………………
路越来越远
哇的一声，地面被黑血混着雨水侵染一片，体内那股庞大的力量好像终于冲破了封印一般，杂乱的内力开始重重抨击五脏六腑，她几近是靠着意念又前行了两步
千仞雪感到眼皮很沉，她躺在了地上，嘈杂的风声击不溃大脑传达的疲倦，她浅浅呼吸着，只想就这样闭眼睡上一觉。
腕上的烙印亮了又息，亮了又息，最后那点光辉也在雨中渐渐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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