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封锁得很死,七宝琉璃宗又很识趣地保持沉默,城中一切安好,夜间的街市,要比白日喧闹的多,灯火通明的景象,总流露出些许美好
天斗皇城美食街,天斗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商业街
千仞雪四下望着,面上的笑却是漫不经心至极
出来前还要跟梦神机那老头周旋一番,要不说这些天斗的朝臣难缠……
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思又转入其他去
“殿里还有多少魂骨”
比比东眸色微沉,回视旁人
“什么”
她知道千仞雪有着千家祖传下来的六块魂骨,一般魂骨肯定不会再考虑,既然问了,只能是旁人需要
千仞雪晃晃手中的折扇,三两句解释了她对独孤博的承诺,教皇明白了什么,看来她是抓住了独孤雁这个漏洞才拿捏了毒斗罗这种怪人
只是魂骨难得,用来换一个封号斗罗中的老废物,在比比东看来,这两边的利益终归是有些不对等,却不是说他完全无用,教皇毕竟历世深些,她知道独孤博是个什么性情,只怕是东西送出去了,他的心也未必能完全捧上
心中思忖几下,觉得千仞雪未免还是多了些天真
但后者只是探讨地看了她一眼,又轻摇扇子悠悠走着,千仞雪清楚她的想法,包括宁风致在内,她清楚这些人都在等一个机会蓄势待发
但她不急,扮猪吃虎的戏已经腻了,这才迈开第一步,往后怎么走,谁也说不定呢……
已经过了很久,夜色越是浓重,街巷的烟火气息也越是茂盛,人来人往,整条街都穿梭着热闹与喧嚣
几番争执,魂骨的事终于应下,千仞雪只是来通知一声,比比东知道自己同不同意都得送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围绕这个话题,心中的思绪却逼迫着她继续发出些声音,她们渐渐偏离热闹的大街,不知不觉停在了巷口处
没人注意到周身散开的低气压,只记得冰冷的话语脱口而出,短短几息,教皇又觉得浑身的力气突然泄掉了
“我劝你不要跟独孤博走得太近”
走在前面的人就这样顿了一下,她感悟着对方的话,神色缓和,心里却五味杂陈,千仞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是存了自私的试探,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还带着几分笑色
“跟他打交道,似乎不比跟你来得危险”
话音刚落,比比东垂在身旁的手也不自觉地蜷曲起来,她眸色连变,只觉得心口被这话狠狠震了一下
也是,独孤博顾忌千家势力,又怎会想着要她的命?倒是自己,才是那个会费劲心思想着要把她如何毒死的人
她终归是怨的,也终归是恨的
心中这样明了,却还是生了些无名的怒火,比比东又怎知此刻她的目光已变得这般凌厉
“是本座多虑了”
千仞雪看着她,心中僵了僵,感到脑子被什么堵塞物塞得满满,强迫她该说些什么,又挣扎着不要开口
想来这是她最恨比比东的年纪,才会一时不慎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她不愿开口作那些无用的解释,是深知自己在她心中只能算个称手的棋子,那些话再难听,想必也伤不到她。
此时眼中浮现的怒意,应当是觉着自己的不敬损了她的威严,毕竟教皇当久了,难免会有这样的错觉
对视良久,千仞雪觉得累了,她想要就此打住,也就准备松气说一句走吧,可惜比比东早先一步动身,越过她朝前走去
暗巷人流稀少,雨刚过不久,青石砌成的壁上还滴着雨水,连着空气也这般低沉
以为她要就此离去,千仞雪沉默着扯住那只掠过身旁的手,感受到对方不由自主的一僵,才平静开口
“教皇大人,愿赌服输”
“今晚过后,明天你随时可以走”
就一个晚上,她只需要这一个晚上
千仞雪这样想着,这样说着,她细密的羽睫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抖,才将目光侧过来,那张漂亮的脸上却还显露着淡漠疏离
没由来的不安贯彻神经,比比东身心通电一般开始发麻,明明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像团泛着赤色的烈焰要将自己灼穿
她试探般微微张口想要发出点声音,却只觉怀里扑登一下,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颈部向下飞速传遍全身,酒红色的眸中借此伸缩一瞬,比比东蓦然觉得自己还有几分不清明
她…是在抖吗
“我艹……!”
风吹一声,月光朦胧,也借着风势飘落在湿漉漉的地上,没来的及理清对方跳上自己的举动,只感到她还在紧紧向上攀着,比比东无处安放的手动了动,她又误以为要被推开,双手揽得更紧,貌似身体也抖得更厉害来
眸光微不可查地动动,才后知后觉发现脚下的细碎声响,教皇顺着月光望去,视线落下的刹那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
这答案来的突然,也来的好笑
觅食的幼鼠似乎感受到了上方人的灼热目光,短短几个呼吸,吱吱嘎嘎响着就窜入巷角的黑暗处,没了影
教皇自然地顺手扶着她,却没注意到自己唇角才勾起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也是奇怪,常人碰到这些小动物都是要大叫一声壮胆,怎么到了她这就跟吓成哑巴了一样只会往使劲别人身上蹭?
依着本能而言,千仞雪自然是怕的,皇宫和武魂殿不会出现这些东西,她见的少,所以才会在刚才那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了态毕竟人们总是习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恐惧。却不得不说这感觉就像……曾经手上沾染过第一抹血迹时,她的心也跳得像如今这般有劲
显然她是卯足了劲挂在自己身上,比比东眨眨眼睛,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好让自己的声色里少那么些许愉悦的调调
咳咳
“下来”
还揪着对方衣服的手替她尴尬,显然她为刚才忘记自己是个七十多级的魂圣的事感到一丝丢脸。忽觉呼吸变得发烫,千仞雪抿抿唇,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飞快松手,只是慢腾腾地抽出紧搭在她肩上的脑袋
金色的毛发丝丝缕缕垂在了比比东身上,她稍稍抬头,双方的视线便撞在了一起
千仞雪觉得周遭的一切是静止的,又好像参杂了不同于街市的喧嚷,此时鼻息里还充斥着对方肩上好闻的味道,令她本就不清明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滞色
那么清澈柔和的眸子,没有厌恶,也没有厉色
“抱歉”
眉间凝过一丝狰狞,千仞雪终于清醒般偏过头,她利索地离了对方,平淡的神色里再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二人隔开一些距离,比比东才反应过来,微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手,似在回忆方才那个留有余温的抱,失神的眸中莫名翻滚上一层怅然若失
她们好像……确实从没有这样过
“走吧”
“冕下答应过我,这一晚上都要跟着我”
背影在月光下拉的很长,也很模糊,以至于遥远地不可触及
千仞雪记忆里的武魂城很空,兴许那时候还处于建设期,一条街上都是尚未完工的建筑,新起的商铺也多是些铁匠聚集在一起,还有些简陋的饭店,民宿,供城中来往的魂师保证日常生活
没有像天斗这样繁华的美食街,也没有高楼林立般的商业区,所以她幼时也鲜少出门,四五岁的事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六岁之后似乎她只会用修炼打发一天的时间
那时她也把这当做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去完成
很难说初来天斗时那种不可言喻的心情,她称赞这个帝国的美丽,同时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街市热闹的叫卖声,三月上空的纸鸢,孩童手握着糖人奔跑,随处可见的杂耍……这些无疑是新奇的
可惜她还有任务在身,她需要先在皇宫牺牲她几十年的青春,才能将那些东西占为己有
她倒也……觉着不错
千仞雪想着,走着,时而捧着蜜饯停留在吐火表演的大爷面前,时而又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逛着,安静地舔舐起手里的糖葫芦
糖理当时甜的,她却觉着嘴里还是有些无味
路过一家馄饨摊,夜深了,风也寒骨,她今日穿的单薄,便也想吃一碗馄饨暖暖身,索性就在一处空桌坐了下来
摊棚搭的简单,只是暖洋洋的灯光照下来,却莫名生了些温馨,老板也是热情,见她刚坐下,忙放下肩上的白布整了整灶台,冲她招呼着
“老板,两碗馄饨”
老板笑应好嘞,转身向锅里烧了油
千仞雪这才将目光偏了偏,深邃的眉眼里意味明显
“教皇大人,还不坐下吗?”
耳边划过她的传音,不远处的比比东仍在安然站着,她一贯想摆手拒绝。虽然距离上次进食已然过去很久,但她的饥饿感却不强
千仞雪却是下了心要她坐下,先前那些东西她不也不要,但不吃些东西身体总会受不了,心中暗忖着自己是不想万一她晕在了大街上还要抱着她回去,便又将眉间凝上几分,话中也带过些许笑意
“你这样站着,让别人瞧见可要误会我了”
她本就生的吸睛,话音刚落,看向两人的目光就更多了
众目睽睽下,比比东无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几番小声的议论后便没了声音,却见一孩童手中拿中拿着几朵花吭哧吭哧地从眼前跑去,嘴里还有几句奶里奶气的妈妈
小女孩撞向在一旁擀面的老板娘怀中,老板娘擦擦手,接过女孩手中已经蔫了的小花,俯身交谈着什么,拿着锅勺的老板也停了会儿手上的动作,插了几嘴,面上笑的肆意,想来是些开心的话
千仞雪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失了神,也就未曾注意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神色。只是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上了桌,她才收了目光,重新定格在端盘的小女孩脸上
倒也是可爱的紧,勾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并捎了句谢谢
小女孩受宠一般歪歪头,把手中紧攥着的糖果给了她,那双眼睛里透着十分纯净的天真无邪
“小姐姐,送给你哦。妈妈说可以把糖送给喜欢的小伙伴,我很喜欢你……”
果真是连笑都这样惹人欢喜
等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千仞雪才动起手中的筷子,见对面的人已经开始吃了,又不忘调侃一番
“教皇大人在殿中尊养,不懂这味道可还习惯?”
“皇宫里用的太子住行,也不耽误你在闹市烟火里玩上一夜”
吃了一回瘪,她仍是不依不挠地回敬着
“冕下也应当多笑笑,才能像我这样讨人喜欢”
这次比比东没再理她,只是低头喝着勺里的热汤,千仞雪也终于息了声,沉默吃起东西
这段时间似乎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末了,桌上只剩下两碗剩汤和一袋金魂币
人流只增不减,想必是休假日,闲暇之余百姓都出来散心了。本是玩的有些倦了,便打算折路返回皇宫,只是行至一半又见了来时江边放花灯的人群
江面濛濛,灯与灯之间相互照着,粼粼一片
既然来了,便当做消遣吧。心中如此想着,也走过去向店家要了一只花灯。人有些多,店小哥却也动作利索,她是最后一个,等排到队时也是借着闲劲问候了几句
“姑娘一个人呢?”
四周放灯的人多是成双成对,也难怪他这样问。
给了钱,千仞雪接过东西没有说话,只是礼貌的笑笑,等找到一处空位放灯,才回头寻找那人的身影,却见她静静站着,昏暗的光线下衬得那神情有些失神,千仞雪微张了张口,此时又无声合上了
花灯是彩纸叠的,却是结实。将小段蜡烛摆上后用火折子点燃,许是蜡烛放的歪了,重心偏离,放下水面时还有些沉沉浮浮
身旁人放灯后都在闭眼许愿,她没心思,就只是起身静看着自己的花灯摇摇晃晃远去
“走啦,回家了”
“还没看到烟火呢!”
“你看天已经沉了,今日不会放烟火了,听妈的,回家了昂,下次咱们再看……”
起了风,抬头仰望夜空,看来天色的确是不好,再将视线收回时,却见那本就不稳的灯已经被风吹得沉了江
眉心动了动,千仞雪轻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本想就此离开了,或是见她一人有些孤单,店小哥见状忙笑赔道是刚才那灯有问题,边说边要再重新拿一个给她
“无缘而已,不必了………”
比比东蹙眉,眼底闪闪跳跃起一丝复杂
怎的这样笨,放灯都不会……
正望她摆摆手婉拒对方,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泄了一口气,她终于直直走去
拒绝的话刚脱口半个字,就见另一只手接过了那灯,千仞雪略略木讷,最后用沉默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多谢”
店家尚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见二人离得这样近,眉眼细看又是出奇地相像,想来是一对姐妹,便笑着答道不谢
“过来”
收了游离的思绪,在她身边半蹲下
千仞雪手捧着花灯,视线却落了他处。教皇点燃烛光,周遭开始变得明亮,彼此的眼睛也一样,千仞雪看着那双氤氲着几分温色的红眸,又是一阵愕然
直到比比东用目光点了点江面,才讷讷回神
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以为是受了方才灯翻进水里的影响,便带过她的手,她们的距离拉近,温热的气息不断扑打着彼此皮肤
明明隔着一层手套,可当对方的手贴上自己时,千仞雪却还是觉那温度烫极了,比比东却一心放在灯上,分毫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皮下的僵硬,一手贴着一手,千仞雪几乎是被她带着将那只花灯放在了水面上
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像过了半个世纪,当那双蓝眼睛真正恢复清明时,花灯已然稳稳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