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锋坐下来的时候，周素心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凌剑锋死在沈红袍的刀下。
明月如霜，凌剑锋的脸愈发显得苍白，他仍是一动也不动，似已在等死。
沈红袍已冲了上去，手已扬起，凌剑锋双目紧闭，等沈红袍近身时，却睁开来，问道：“你真的要我死？”
这一问，倒让沈红袍本欲落下的掌垂了下去，说：“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
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椅子，问：“我很想见一见，你那一式夺命八剑。”
“只可惜我的剑在萧家。更重要的是我已不愿动剑。”
“为什么？”
周素心忍不住问。
“因为她。”凌剑锋又一次指向周素心。
“我怎么了？你怎么好像老是针对我？”周素心似受了很磊委屈。
“因为剑客从来不从对手背后出剑。”这个理由很难懂，可沈红袍懂。
周素心已跪了下来，“主人，那天华珍珍向我出手，我也是为了自卫。”
沈红袍起身，拾起地上的剑，两指用力，一柄精钢长剑应声断成三截。
凌剑锋没有去看，因为他知道周素心现在一定满脸泪水，他只是说：“沈前辈，我也说过，如里再见到她这般出剑，一定不会放过她。”
“好。我现在就把她交给你处置。”说完，沈红袍已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凌剑锋和周素心两个人。
周素心忽被凌剑锋扶起，“给。”
看着凌剑锋递过来的手帕，周素心却哭得更厉害，问：“为什么你那么狠心？”
凌剑锋坐下来，问：“你难道就想对我说这个？”
其实她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心里却在恨自己，“他就在眼前，为什么自己就没勇气说出来？”
凌剑锋笑了笑，把那半碗茶喝完，说：“算了。我不应该这么对你。但是沈红袍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认出了你。”
周素心忽很大胆地扑进他的怀里，问道：“为什么你总是让人又爱又恨？”
凌剑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恨我，就将我痛打一顿吧。解点气也好。”
周素心松开手，挣起身，又问：“你和华珍珍……”
凌剑锋捂住她的嘴道：“没有。我发誓。”
周素心的嘴已凑了过来，唇快触到凌剑锋的脸，却被他躲开，她气道：“你不愿意？”
看着她未干的泪眼，凌剑锋已惊得不住后退，忙道：“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
凌剑锋来这里是为了查清沈红袍有什么奸谋的，若现在做了这件事，那么他很快就会被沈红交赶出去。
这并不是凌剑锋想要的结果，所以他已大叫：“沈三笑，你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凌剑锋会叫沈三笑的名字。
沈红袍当然也想不到，沈三笑也被叫到了刀冢里。
沈三笑从来没有见过凌剑锋，现在被凌剑锋扯进局里来，已不由暗暗叫苦。
沈红袍是什么人？沈三笑对这个父亲的了解自然要比任何人都深。
凌剑锋已坐不住，说：“沈前辈，他为什么欺负她？”
周素心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凌剑锋的话已脱口而出，倒弄得她一头雾水。
沈红袍一声厉喝，道：“笑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三笑已在心底将凌剑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然后才说：“冤枉呀。爹，您难道也不信我？”
沈红袍大怒，“爹信你？你要爹怎么信你？”他已认定是这宝贝儿子夺了凌剑锋的心上人。
沈三笑跪在地上，已无话可说，“那小子这不是陷我于死地么？想不到萧家父子没有除掉，倒还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沈三笑何曾想过，凌剑锋这小子使出这等阴损的招术。
凌剑锋又道：“沈少爷？你去萧家找的好像不是华珍珍，而是她吧？”
沈三笑不敢再说话，只听沈红袍问：“是也不是？”
沈红袍见儿子也没抵赖，便道：“好了，现在事情弄清楚了。”
“你为了报复，把断壁弄琴二圣请了去，可是你没有想到他们得到了一条死令。”
“什么命令？”
“唯凌勿杀。”
帝君的命令，就从来没有人敢反抗。
沈三笑已是大惊失色，“这姓凌的，连帝君都保他，这是为什么？”
周素心却问：“什么？你去过萧家？找我？”
她完全想不到，沈红袍也想不到，这个儿子竟连自己也不放心。
周素心是沈红袍的亲信，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去招惹她，凌剑锋这一招自然厉害之极。
沈三笑被推到了断头台上一般，现在他已忍不住要把《天命秘典》的事说出来。但他一看见凌剑锋那奇怪的神情，便立时将这个念头打消。
凌剑锋忽笑道：“沈前辈，我并不知道沈少爷为什么会这般为难我，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什么？”
“当然是《天命秘典》。”沈三笑已想找个洞钻进去，他真没有想到凌剑锋已说了出来。
沈三笑完全没有想到凌剑锋自己先说了出来，“这小子，难道非整死我不可么？”
他心里既悔又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现在凌剑锋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望着沈三笑恶狠狠的眼光，凌剑锋浑装作看不到，又问周素心：“别怕，有沈前辈作主。他是怎么欺负你的，你尽管说出来。”
沈红袍也道：“说吧。我给你主持公道。”
周素心被他这么一说竟不知如何作答，急得要哭出来。
她忙向沈红袍道：“主人，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说完已冲了出去。
沈三笑如释重负，可凌剑锋却走上来，把沈三笑拉了起来，说：“沈少爷得罪了。她好像并不想提起，我也不便再为难你。这样，沈前辈，若你真想要秘典，只要您一句话，我双手奉上。”
沈红袍怎么可能那样傻呢？将沈三笑按倒在地，道：“你这小子。怎可如此无礼？”
凌剑锋望见，忙劝阻道：“还望看在我面上，千万不要处罚沈少爷。”
沈红袍的手被凌剑锋捉住，立时松开抓住儿子后衣领的手。
“好。还不谢过凌公子？”凌剑锋也不知这句话是不是出自沈红袍的真心。
凌剑锋向沈红袍一揖，道：“她既身子不适，我当去看看，这就告辞了。”
等凌剑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红袍一把将儿子提将起来，道：“你小子差点坏了我的大计！”
沈三笑惊疑未定，不敢说一个字。
好不容易等父亲的怒气平息，他才道：“爹，那小子就是借机整我。您老人家还没看出来么？”
沈三笑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沈红袍已是大吼道：“滚，你懂什么？我若是明里向他要秘典，难免惹人怀疑。”
沈三笑滚出去，沈红袍已是猛地击出一拳，周旁一张八仙桌立时被砸得稀烂。
周素心扑倒在床上，忽觉得一双手摸了过来，惊道：“谁？”
她转脸过来，就看到了凌剑锋。
“你想干什么？”她已问出。
凌剑锋看着她惊惧的脸色，道：“我还能做什么？只不过看看你死了没有？”
“我为什么要死？死的为什么要是我而不是你？”她的剑已刺出，好像真的要杀了凌剑锋。
凌剑锋的身子忽倒飞出去，如受重击，但又很快折一下，闪到墙边，整个身子已如一只壁虎挂在墙上。
周素心从没有想到凌剑锋的轻功竟然如此厉害，手中的剑也随着她起身疾刺而出，又一次向凌剑锋攻到。
凌剑锋脚在墙壁上一点，人已向上滑去，这一剑已擦着凌剑锋的脚底，哪里会伤着他半分？
周素心已如燕子般飞起，长剑直追凌剑锋身影，她似乎还是不死心。
凌剑锋苦笑道摇了摇头，整个身子已从梁顶扑下。
眼看着他的身体就要迎上这一剑，哪知凌剑锋身子又是一旋，已绕到周素心身后，双臂探出，抓住周素心的双手，往后一收，登时夺过剑来，问道：“你的剑法为什么与萧别离相似我并不想知道，可是我只想说，你今后若是再用剑，我必断你双臂。”
凌剑锋话毕，长剑如流星划出，不知落向何地。周素心从没有想过凌剑锋这时会松开她，那柄剑又去了哪里？
萧青衣现在正头疼的是凌剑锋到底去了哪里？
萧别离已回来，却不敢说话。
“说。”萧青衣已让儿子说。
萧别离道：“凌剑锋是被人劫走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看来是凶多吉少。”
萧青衣已骂出：“全是饭桶！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这件事当然不能传出去，他没有说，萧别离却早已吩咐下去。
“会不会是帝君？”萧别离在问。
这一点萧青衣不是没有想过，当初邱召清的尸体不见了，他却并未派人去查，现在凌剑锋又被人从他萧家掳走，这几月来发生的事足以让他萧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幸好这些事没有传出去，否则他萧家怎么能在江湖立足？
萧青衣一笑，说：“你记不记得断壁说过，唯凌勿杀？”
萧别离哪里会不记得，若非那天凌剑锋出手，他父子二人已活不到现在。
“弄琴与断壁必然不会这么做。敢这样做的也只有那只瘦猴了。
萧别离当然听得懂这瘦猴是谁，马上问：“沈三笑呢？”
萧青衣笑道：“他？一个小丑能成什么气候？沈红袍这么多年来一手栽培的也不知有多少高手，昨天夜里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人？”
萧别离自认放眼天下，能从他剑下逃走的唯有那几位，昨天夜里他竟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听到，他已是既愤怒又惊惧。
若那些人想取他的性命岂非轻而易举，更不用说掳走凌剑锋了。
萧青衣已忍不住说：“纵使他掳去了凌剑锋，我想也定不会让沈三笑有可趁之机。”
“怎么说？”
“沈三笑请救弄琴与断壁来萧家，自然也不惜任何手段致凌剑锋于死地。然而凌剑锋的命，不但他沈三笑拿不走，沈红袍也不会让这个自负的儿子有任何机会。”
萧别离点头称是，“看来，凌剑锋在他们手中必定安全。”
“不，我的意思你好像还没有懂。”
“那父亲的意思又是什么？”
“我的意思当然是，那部秘典足以惹起涛天巨浪。”
沈三笑胸中也似激起了涛天巨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剑锋种种所为让他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无地自容。
“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一定会十倍奉还。”他恨极了凌剑锋，更可气的是凌剑锋已走了进来。
沈三笑忙跑到门前，向外看了看，说：“你一个人来的？”
凌剑锋一笑，问：“你以为我会和你父亲一起来？还是和周素心一起来？“
沈三笑心中暗道：“无论是哪一种，他现在都受不了。沈红袍已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差点气死，而周素心那欲说还休的可怜相更是让沈三笑哭笑不得。
凌剑锋道：“幸好我只是一个人来。”
沈三笑也觉得这是幸事，但他并没有把藏在身后的刀露出来。
凌剑锋坐下来，说：“难道沈少爷不请我坐坐？”
沈三笑当然不能让凌剑锋有所察觉，立时道：“来，请。”忙拉了把椅子让凌剑锋坐下。
凌剑锋忽道：“沈少爷的刀若是不收起来，定会扎着自身。”
沈三笑没想到凌剑锋的眼如此之利，从背后拔出刀，搁在桌上，笑道：“凌公子说笑了，我这也是防身之用。”
“防身之用？难道在你父亲面前也要带上一把刀？”凌剑锋很快就说出来。
沈三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想了许久才说：“凌公子来这里，所为何事？难道是下人照顾不周？”
凌剑锋见他换了话题，也不再将旧事提起，道：“这倒没有。我只是想请沈少爷带我去见断壁先生。”
“你要见他？”沈三笑在心底暗暗差磨，“难道是因为秘典的事？”
“沈少爷难道不愿意？”
“哦，不。凌公子误会了。说实话，平时都是他来找我，我也不知怎样去寻他。”
听沈三笑说的是实话，凌剑锋自然只有轻笑，“那就不打扰沈少爷了。”
说完正在走，却被沈三笑叫住，“你与萧别离赌过剑？”
凌剑锋没有想到沈三笑会问这个，回答道：“可惜我是用他给我的买的那柄剑胜了他。”
沈三笑问：“那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凌剑锋当然知道他指的当然不是剑本身，便说：“两寸宽，长不足三尺。”
沈三笑立时懂得，“越是窄，越是轻便，一寸短一寸险。”
凌剑锋笑道：“天下剑术，却并非唯快不破。”
沈三笑没有再问，站起身来将凌剑锋送到门外，静静地看着这个煞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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