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琴剑初现

凌剑锋怎么也没有想到沈三笑根本没法子让他见着断壁，可有一点他已确定，沈三笑的刀法的确要比萧别离的剑法要厉害得多。

　　凌剑锋并不知道萧家的剑法怎么会被周素心学了去，这个周素心却偏是沈红袍的亲信，这一点倒真把他给难住了。

　　萧别离与周素心的剑法何其的相似，凌剑锋早就看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包括萧青衣。他甚至觉得萧别离并不像他想像地那样坏，因为萧别离对华珍珍倒是极好。

　　漫步徐行，渐出东院，凌剑锋忽闻得一声锐响，一道身影已从旁掠出，三尺青锋寒，这个人手中的剑已挽了数个花，却根本连碰都没碰到凌剑锋，已不住喝道：“好一个凌虚九变！”

　　不等凌剑锋身子落定，又是连坏杀招攻至，凌剑锋仔细窥探着对方的剑招，一式又一式从他眼前划过，他似已忘记格挡，身如行云流水，又恰似一叶扁舟，浮于茫海，不知所向。

　　对方一连换了数招，仍是无功，却已是狠下心下，重重剑影压下，欲制住凌剑锋。

　　凌剑锋的剑法本就极高，加上心智奇高，多少次扭转乾坤，他已记不太清了，他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笑声。

　　现在对方却根本笑不出来，因为每一招递出都像是被凌剑锋引着，浑发挥不出其招之用，既气又惊间，凌剑锋已脱出剑影，掠出老远。

　　等凌剑锋看清对方全部路数后，已大笑起来，因为他马上说道：“你难道是琴剑？”

　　“你怎么会知道？”显然凌剑锋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剑招出卖了自己的身份。

　　凌剑锋回道：“因为你的剑法。”这个理由已够了。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吗？

　　琴剑已收住剑，又问：“为什么我刺不到你？是你的轻功高还是因为你很熟悉我的剑法？”她的猜测已让凌剑锋的笑止住。

　　他似乎总是爱笑，垂死挣扎时还能笑出来的那个人一定还是他。

　　这个世上好像根本没有让他恼心的事，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碰到一个能让他认真起来的对手。

　　邱召清不能，萧别离不能，甚至沈红袍都不能。

　　他现在又想起了沈红袍说的那个帝君。

　　凌剑锋忽问：“那你的剑法为什么缺了三式？”他是剑术高手，哪会瞧不出来。

　　琴剑笑道：“我有时真的不太明白，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和帝君一般，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凌剑锋已垂下头，低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缺的三式定然是血溅八方的杀招，所以那个人并没有传给你？”

　　“你虽然没有见过他，却说出这般话来，我怎能有话来驳你？”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她不清楚，凌剑锋和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琴剑弄影，花蝶花飞。我想这世间能创出此剑法的人也只有他了。只是我不愿提起他的名字。”凌剑锋怎么也没有想到邱召清在异域竟然有传人，还是个女子。

　　只听琴剑道：“你错了。我本来以为你事事必料中，原来这世上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

　　“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尽管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哪一点？”琴剑已走了过来，她的剑已收入鞘中。

　　“你所缺的那三式最终只能算是一式。”接着他从琴剑手中的剑鞘里拔出那柄剑，斜撩而出，也不知凌剑锋要刺向何处。

　　等琴剑收眼，那柄剑也已回了剑鞘，她全然未看清，凌剑锋究竟攻向何处。

　　不一会儿，便见二人周身的树枝悉数折断，应声落地，切口似尺量一般。琴剑已不住捂嘴惊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剑，因为她学那套剑法之时，那个人便偏留了三式，待他日有缘再传授。

　　凌剑锋见琴剑如此模样，料定她必没有想到这剑法他不但懂，而且比琴剑要高明得多。

　　琴剑眯着眼，又问：“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关于你的传言总是让人很迷惑？”

　　凌剑锋笑了笑，说：“曾经我的师父也时常在人前夸我，可是如今想来也必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他过世了。”

　　琴剑看着凌剑锋略显湿润的眼睛，已不忍再问下去。

　　沈三笑当然看到了这一幕。他静静躲在墙边，可他并不知道凌剑锋早就发现了他。

　　二十步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凌剑锋的双眼。他已忍住伤心，说：“你难道还没有看到他？”

　　“看到谁？”

　　听琴剑这般回，凌剑锋已大叫道：“沈少爷，您还不出来吗？”

　　琴剑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凌剑锋好看，但也甚是英俊。还好华珍珍不在这里，若是她在这里，定然要说沈三笑是个丑八怪。

　　琴剑不是华珍珍，她是来刺杀凌剑锋的，现在凌剑锋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很清楚，自己就算再练十年也未必是凌剑锋的对手。

　　刚才凌剑锋一招未发，就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夺了去，她怎么会傻着再做这种事？

　　沈三笑走出来，轻笑道：“凌公子的耳力原来也不差。看来，下次我得躲远点儿。”

　　凌剑锋见他说笑般，也道：“那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周围。”

　　“为什么？”沈三笑很想知道原因。

　　“因为在二十步之内，你若是逃不掉，我一定能杀了你。”

　　“二十步？”沈三笑也听说凌剑锋有一式剑法，叫作“八步夺命”。

　　可是这二十步又如何说？他实在是想不通。

　　凌剑锋道：“起初，你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情有可原。但以后，你得小心。”像是劝告又像是提醒。

　　沈三笑的刀法并不差，可是他从书生口中得知这凌剑锋的剑法更是世间难有，他又是这庄上主人家，怎可与客人动手。

　　走近了些才道：“凌公子说哪里话。我也只是好奇，看看这位姑娘到底长什么样？我沈家从来没有活人闯进来，今天是第一次，相信也是最后一次。”

　　沈三笑的意思，凌剑锋当然懂，可是他偏偏装作不懂，问：“那您想如何处置她？”

　　沈三笑先是苦笑，然后说：“至于处置嘛，我得先知会我父亲，让他来定夺。”

　　凌剑锋不由得心底好笑，这沈三笑如今动装成乖儿子，他当然不会揭穿沈三笑。

　　“等等！”凌剑锋转身不由得说道。他的手已搭上沈三笑的臂膀。

　　沈三笑拿住琴剑手腕的那只手立时一阵酸麻，好似有一股劲道从凌剑锋指掌间传来，他深知凌剑锋的功夫十分厉害，自己万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要是以主人家的身份与凌剑锋为难，未免被父亲责罚。

　　细想间已然松开手掌，笑道：“凌公子还有什么话？沈某无为不公。”

　　琴剑的手被凌剑锋拉住，心头已是忍不住一阵乱跳，脸上也是一片火热，忙用劲抽回手，道：“你干嘛用这么大力？想掐断我的手吗？”

　　凌剑锋亦是松开手，然后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只是想和沈少爷说几句话。”他又使了下眼色，沈三笑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命下人将琴剑送出西院，与凌剑锋自凉亭中稍坐。

　　时日正中天，凌剑锋坐下来后，很久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在听。

　　沈三笑说得很多，但凌剑锋全当没有听见，这世上值得他在乎的事情好像已不太多。

　　沈三笑忽然问：“凌公子此来定不会只为了救人吧？那姑娘与你素昧平生，你何苦为她与我沈家为难？就算我父亲不追究，我这面上也不好看。”

　　凌剑锋冷哼一声，道：“你难道忘记了我并没有带剑进庄？”

　　沈三笑当然知道，但是他也清楚，像凌剑锋这样的人，没有剑时要比有更回可怕。

　　一个人的武功很可怕，其实是那个人很可怕，武器有没有并没有太大差别。

　　真正的高手，他自己就是把锋锐的武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可以伤人，恰巧凌剑锋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

　　沈三笑当然也没有，他只是听说过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凌剑锋又道：“如果我那个伴还活着，也许很多事情都会水落石出。”

　　“你是说邱召清？”凌剑锋并不奇怪，沈三笑知道邱召清这个人。

　　凌剑锋其实早就怀疑，是沈三笑和断壁等放火烧了连云寨。

　　这也只是猜测，他并没有找到丝毫证据。

　　沈三笑已坐下来，与凌剑锋同饮了一杯酒。

　　“倘若找到了尸身，我想也许事情就有眉目了。”凌剑锋忽然说出这句话来。

　　沈三笑一乐，道：“也许那并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呢？”凌剑锋深深看了沈三笑一眼，然后说：“也许吧。”说完就放下酒杯，欲起身离去。

　　沈三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从椅子里跳起来，拦住凌剑锋，说：“那琴剑来这里无论做什么我都有权过问，还请凌公子担待。”

　　凌剑锋见事情没有返转的余地，便道：“好吧，希望你当个君子。否则，我也许不会再待半刻。”

　　沈三笑当然不会让凌剑锋走，如果父亲问起来，那他更是没话解释了。

　　于是他忙道：“凌公子说哪里话，那姑娘的事情我定倾尽全力，以慰凌公子宽心。”

　　凌剑锋见沈三笑一揖手便拔步就走，也没有多说别话，自回住处去了。

　　半夜又听得门外有人唤他，便起了身来。

　　门拉开后，凌剑锋就看到了周素心。

　　周素心两眼泪汪汪，似已流了不少泪，她身子软倒在凌剑锋怀里，她感觉现在舒服多了，像是倒在一堆棉花里，无比顺畅。

　　又如身处梦境，希望永不醒来最好。

　　凌剑锋注视着周素心朦胧的双眼，问道：“出了什么事？”只问了一句，其他的话他已一时没有想起来，更不知要如何问。

　　周素心自觉晕沉般，浑不知为何自己会来这里，她轻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

　　凌剑锋先是一笑，尔后便吃惊道：“对呀，我怎么会跑到你这里来？”

　　原来不是周素心喝醉了，而是凌剑锋中了迷药，他很快便觉出了这一点。

　　“那杯酒……”凌剑锋怎么也没有想到沈三笑竟会在酒里下药。

　　这世上很多种毒药，凌剑锋都曾见过，更可以解得，唯独现在遇到的这一种，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解，更不用说知道毒性的来历了。

　　周素心已完全起不明白，还当是沈红袍让凌剑锋在这里等她的。她明明心里很是欢喜，却还是要装作浑不在意，生气般地道：“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你。本来我在这里好好的，你一来，我的生活全变了，主人亦是教我好生难解。”

　　凌剑锋适想挣扎起身，万不料身体根本不受己控，他只闻得“咚”地一声响，便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这是第几日了，周素心现在矛盾极了，她想不明白这沈庄里有谁会害凌剑锋，如果只是想致他于死地，万不会下像“七星海棠”这种奇毒。

　　凌剑锋还没有醒，像个半大的孩子般熟睡着，尽管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可是她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沈红袍，也许他会有法子救回凌剑锋。

　　她已睡不着觉，趁着夜色来到了刀冢外。

　　层层桃树林立，掩在树后的假山外十步，已渐现一道石门，门上一块残破不全的石壁上刻着：“刀冢”二字。

沈红袍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门是敞开着的，周素心走进去时，就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老人。

　　须白的眉发，满面红光，却还是很有生气的面庞里尽是笑意，谁也不知道沈红袍正高兴什么。

　　沈红袍不等周素心开口，已问道：“是那小子叫你来的？”他收住了笑意，站起身来。

　　周素心却埋下头去，不敢看他，只是轻轻回应着：“不是。”然后她才摇了摇头，忽然跪在地上。

　　沈红袍已看出来，她是在求助，她现在到底是为什么来求自己？他很想问，可是他不忍问，他知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愿别人触动的痛处。

　　所以沈红袍扶起周素心后便只说了一个字：“走。”

　　房间里的人并不多，凌剑锋静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关亦是锁严。

　　沈红袍瞧了一下凌剑锋的情况后更是一愁未展，缓缓道：“他全不似中毒，更没有受伤，奇怪了！”

　　他竟看不出来凌剑锋到底怎么了。

　　这世上的怪事他本来以为自己见得太多了，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周素心似要哭出来，却连嘶喊的力气也被剥夺了，她只有静静凝望着床上那个人，一字不发。

　　她唯有祈祷，愿老天能帮助她，可是她显然已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