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贰

顾清明带着张学宁进饭厅的时候，顾伯仁已经牵着陈绾坐在了饭桌旁。

张学宁心里有些紧张，但面上不显，只浅笑着叫人，“伯父，伯母。”

陈绾见两个人回来自是笑意盈盈，“回来啦，小宁快来挨着我坐。”

张学宁笑了笑，下意识的朝陈绾边上的整个人都十分严肃的顾伯仁看了一眼，陈绾一直盯着张学宁，自是发现了她的举动，所以便当机立断的在饭桌下踢了顾伯仁的腿，顾伯仁立刻接受到命令，板着脸开口，“回来了，坐下吃饭吧。”

顾清明深知爸妈是个什么相处样子，所以见怪不怪的扶着张学宁坐在陈绾边上，自己又坐在张学宁边上。

可张学宁却是云里雾里的，她忍不住偏头看他，冲着十分平静的顾清明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不怪她太诧异，实在是顾伯仁板着一张脸说这些和善话的场面太过诡异，尤其是张学宁觉得他已然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跟她示好，但板着的脸和沉着的语气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加的诡异。

顾清明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眼神示意她一会儿再说。

张学宁忍住了好奇，拿起筷子安心吃饭。

饭吃的还算融洽，顾清明忙着给张学宁夹菜，而顾伯仁则忙着给陈绾夹菜。陈绾嫌弃顾伯仁夹得都是不好吃的，可顾伯仁对她的嫌弃充耳不闻，“不能挑食。”

陈绾碍于孩子们都在不好意思跟他吵架，憋着气全吃了，可眼刀子却是不停的往顾伯仁身上戳。

张学宁坐在一边低头默默吃饭，她瞧着陈绾和顾伯仁的样子时常觉得自己多余，也不知道为何顾清明那般的坦然自若，还能分心给她夹菜。

各怀心思的吃过饭，陈绾借口出去消食便要拖着顾伯仁出门，顾伯仁慢条斯理的拿过大衣给陈绾套上，又拿了围巾给她围上，结结实实的掩住半张脸之后才牵着她的手出门。

张学宁和顾清明在一边看着，她直觉陈绾要被顾伯仁磨叽的发脾气，但顾伯仁宽厚的大手抚在她头顶的时候，张学宁觉得陈绾连眼神都变得柔和，甚至掩在围巾下的唇都在忍不住的上翘。

老夫妻牵手而出，张学宁望着顾伯仁宽厚的足以遮挡陈绾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陈绾说的那句话。

她说，顾清明和他父亲一样，那时张学宁还有些疑惑，如今却是明白了，顾伯仁和顾清明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一样的把所有的温柔与热爱都给了自己的爱人。

顾清明的那份给了她，而顾伯仁的则给了陈绾。

夫妻俩的身影隐在关上的门后的时候，顾清明才察觉身边的小女人盯着他父母出去的背影不动，他长臂一展把人揽进怀里，搂着她径直上楼去了他自己的书房。

古朴的书房里，顾清明坐在沙发上，他拽着张学宁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张学宁推他脑门，说他长辈在家也这么没正行，顾清明装作听不见，直接把人按在自己腿上，双手圈住她的腰，把人锁死在怀里。

张学宁挣不过他只得作罢，顺着他的心思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四周安静，顾清明把她搂满怀才觉得满足，只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不由得沉着嗓子抱怨，“我下次不带你回来了，就算有什么阖家团圆的日子，也要等着临近了再回来。”

张学宁窝在他怀里笑，她明白顾清明那明晃晃的心思，却又装作不知的问他，“为什么？”

顾清明说的真诚，“因为父母在家着实碍眼。”

张学宁一巴掌拍在他胸口，“没大没小。”

顾清明抓了她的手在手心里握着，“打赌吗？我爸现在心里也觉着咱们俩分外碍眼，打扰他跟我妈相亲相爱。”

张学宁:“……”

她实在是好奇，所以忍不住从他怀里抬起头殷切着看他，“赌什么？”

顾清明看她亮着眼睛瞧他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一笑，“如果我爸这两天问我什么时候走就算我赢了，如果我赢了，你就嫁给我。”

张学宁翻白眼，“问你走不走也不意味着嫌咱们碍眼啊。”

顾清明伸出三根手指天发誓，“我用我的身家性命起誓，但凡我爸这么说，就一定是嫌我碍眼了。”

张学宁拉下他的手，觉得这人顺嘴胡说，“开玩笑说一说而已，做什么这么认真。”

“那你赌不赌？”顾清明觉得下套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自是急切的想让张学宁嫁给她。

“你输了怎么办？”张学宁有些觉得有些无聊，她实在是不相信他们刚回来两天，顾伯仁就着急让他们走。

顾清明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他敢说这话自然是十拿九稳的，不过为了显得公平一些，他也是会许给张学宁一些东西，比如那些他一早就想好了的事，如今正好可以当做彩头许给她。

他一副迟疑的模样，皱着眉头想了些时间才开口道:“若是我输了，就给你备一份惊喜。”

张学宁瞪大了眼，“惊喜？那万一我不喜欢呢？哪里算得上是惊喜？”

顾清明十分笃定，“我原先给你的惊喜你哪次不喜欢？”

张学宁眨着眼睛想了想，“比起惊喜，你给我的更多是惊吓。”

顾清明伸手捏她的脸，“你还说我小心眼，明明小心眼的是你，翻起旧账来可是比我得心应手。”

张学宁拍开他的手，趴在他肩膀上抿嘴笑了。

她不管，她就是要翻旧账气顾清明。

顾清明自是清楚这人的小心思，他轻轻拍着她后背哄着她，十分笃定的许诺，“好了，我保证你一定喜欢。”

午时阳光正盛，书房里的顾清明浑身暖意融融，可顾伯仁则在花园里吹着冷风。

陈绾拉着他出来自是要跟他算账，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从今天早上回来开始，他干了些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理清楚之后便觉得问题不大，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

可陈绾一语致死，“你为什么不提前协调工作，把昨天空出来等着他们回来？差点让学宁以为我们对她有意见！”

顾伯仁扯了扯她脖子上的围巾遮住她的脸，陈绾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把脸上的围巾直接掖到下巴，瞪着眼睛看他。

顾伯仁无奈，只好软着声音哄她，“我们不是之前说过了吗？这次命令太急，没有办法提前调度，再说我看她也不像是多心的样子。”

而且，他确实是对张学宁有意见。

可他不敢说。

陈绾扯了扯嘴角，“你少来，这次的事你明明都不用去，说到底，你就是对学宁有意见。”

顾伯仁没办法，他实在是不愿意对着陈绾虚情假意的说什么他很满意张学宁，如今陈绾提出来了，他也就破罐子破摔，“我确实是不满意，因为顾绍桓还有前途，他不需要一个拖他后腿的女人做妻子。”

顾伯仁说的坦诚，可陈绾却听的不是滋味，她蹙着细眉，眼里皆是认真，“顾伯仁，你这么在乎门第吗？如果是的话，你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跟我在一起？”

年近半百的夫妻在自家花园里吹着冷风，还翻起了那些陈年旧事，顾伯仁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伸手圈住陈绾，嗓音低沉，“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

陈绾跟顾伯仁在一起大半辈子，她是最能明白他心意的人，也一直庆幸他在面对她时从来都没有变过，如今轮到他们的儿子，她亦希望顾清明找到的是能相知相守一辈子的人。

“你该知道，绍桓他跟你一样，认定了就不会改。”陈绾窝在顾伯仁肩膀上瓮声瓮气的讲，“你总希望他前途光明，可我希望在如今的世道里，他能平安周全，能找到知心的人陪着他度过人生里的每一道坎儿，就像我们一样。伯仁，歇歇吧，荣华富贵都是他命里有的，我们做不了主。”

顾伯仁听着陈绾软软糯糯的腔调，心里也觉得软软乎乎的。他一直觉得顾清明是顾家的孩子，他该肩负起顾家的荣耀，所以一直想着家族联姻能给他更好的助力，可顾伯仁偏偏忘了，顾清明像极了他，一样的骄傲执着，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

细细想来，顾清明这些年在外改头换面，不愿意同顾家有牵扯，也是想着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说到底他是个上进孩子，所以他一厢情愿选的助力，也不见得能帮到他什么。

既如此，还不如顺了他们母子的意，也省的自己在他们心里落个坏名声。

想通了，顾伯仁也就不再执着，“行，听你的。”

陈绾缓缓笑了，从他怀里出来转身就走。

顾伯仁皱着眉看她，“你去哪？”

陈绾说的理所当然，“回去啊，不然还要在外面冻着？”

顾伯仁无奈，大步上去牵住她的手，“你下次要等着我一起走。”

陈绾扯扯嘴角看他，“凭什么？凭你在孩子面前逼我吃那些难吃的菜？”

顾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