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沉声应了，又问道:“那现在还要对张学宁动手吗？”
郭世远眯了眯眼，“等等吧，先将未婚夫妻的事查清楚了再说。”他丢了手上的烟蒂，“若是她，那总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动的手，要仔细查，害兴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顾清明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张学宁早不见了人影。
他昨晚把张学宁箍在怀里抱着，却被她推着起来吃药，吃过药后他自然又是把她箍在怀里，可他的药有安眠的作用，所以吃过药没多久他便沉沉睡过去，直至天光大亮。
他自是不知道张学宁什么时候走的，可能昨晚她都没和他睡在一起。
顾清明多少有点不高兴，大声喊她，“阿宁——”
没人应。
“阿宁？”顾清明心里有点害怕，“张学宁！”
门被拧开的时候顾清明稍稍安心，结果却在看见来人是小梅时心里更加不安。
小梅全然未发现顾清明的惊慌，只笑着道:“先生，太太说是有事，一大早就坐车出门了。”
“她说没说去哪？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梅想了想，“没有，太太只嘱咐我要提醒您吃药，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顾清明沉默了一会儿，“扶我去洗漱。”
自打得知张学宁出门了之后顾清明就陷入了莫名的担忧和恐慌。他开始回想那日张学宁被劫的事，这几日张学宁时时陪着他叫他全无心思去思考他俩差点丧命的事，如今想起来倒是既担心又愤怒，赶紧叫了人吩咐他们去仔仔细细的查，并且务必保护张学宁的安全。
彼时张学宁已从郭家离去，小司机开着车朝着清明公馆行驶。张学宁没多言，路走了一半张学宁才开口，“麻烦送我去江淮路，我去探望个朋友。”
小司机听着张学宁温温柔柔的开口，不假思索便一口应下。
江淮路也是一条同张学宁家差不多的弄堂，窄小且长，车子开不进去，张学宁在弄堂口下车，嘱咐小司机先回清明公馆，下午四点左右再来接她。
小司机未作他想，一口应下。
张学宁遣了司机回家便转身慢慢朝着弄堂里走。她刚从郭家出来没多久，想来郭世远也就刚刚派人过来盯着她，此时下了车可以打郭世远一个措手不及，也好甩了顾清明。
是了，她照顾了顾清明这些天却还是不想同他多待，有些事情她也需要理理清楚，可对着顾清明，她就极少有心思平静思绪清明的时候。
所以想了想，她还是打算躲了算了。
江淮路其实离张学宁家也就隔了三四条街。张学宁慢慢悠悠的在弄堂里走着，早晨的阳光顺着屋顶撒进弄堂里，照的前路一片清明。张学宁抬头望了望天，来上海五年她鲜少觉得这般疲惫，如今杀郭兴中，送走教授，再遇顾清明，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叫她疲惫不堪，只想找个地方睡着，一直睡着醒不过来才好。
她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长风衣，然后踏着明媚阳光七拐八拐的回了家。
回了家，张学宁换下身上的衣服，又收拾出了一小箱行李，随便往头上扣了顶帽子便出了门，直奔南华饭店。
郭世远知道她住在哪儿，定是要派人过来蹲点盯着她的，估摸着清明公馆也是有人守着的。张学宁明白此时此景也就清明公馆最为安全，可她确实是不想再同他有什么过深的交集，也怕再给他带来什么无妄之灾，索性躲出去住酒店，也算安全。
也是听说，南华饭店名义上是个正经饭店，私下里却是上海黑白两道默认的接头点，想来，郭家势力还没达到盖过南华的境地，再加之她同南华的经理颇为熟悉，躲上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正盘算着，黄包车已然拉着她停在了南华门口。
付钱下车，张学宁提着自己不太大的箱子进了饭店的门。前台的女接待员一见是张学宁便笑的灿烂，“学宁小姐来了。”
张学宁微微点头，“嗯，帮忙开一间房间。谢谢。”
前台接待利落的开好了房间，双手将钥匙递给张学宁，微微鞠躬，“学宁小姐慢走。”
张学宁接过钥匙径直上了楼，进门后便利落反锁，再把手里的箱子扔在一边，踢了脚上的高跟鞋，顺着门滑坐在地上。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姿态优雅，也不喜欢在人声嘈杂的酒会里娇笑着来回穿梭，她只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可惜这种事只能是想想。
她揉了揉鼻梁，然后起身收拾了箱子，把脱下的高跟鞋摆到鞋架上，身上的风衣挂到衣柜里，整理好一切才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张学宁把自己完全浸在光滑的浴缸里，掩盖在肥皂泡泡之下，温热的水透过肌肤传达着丝丝暖意，缓了她满身满心的疲乏。
洗完澡后，张学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浴室，她拿着毛巾胡乱的擦了两把，柔软的发丝被抓的胡乱蓬着，翘起来的发梢还滴着水。张学宁坐在床上静了会儿，寻思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要不要给顾清明打个电话。
索性不想了，张学宁把手里的毛巾丢在一边，然后掀了被子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里，闭着眼便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她明白她不能睡一辈子，可睡一时也是好的，外面担心也罢，杀心也罢，她此刻只想破罐子破摔，由着他们去。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张学宁也不忘剖析自我，似乎任性这种性格成分，是她自上辈子便有的，如懿任性，任性到断发禁足，如今的她也任性，任性的不管外面的生死祸福。
张学宁自嘲，到底她是事事无成。
从前她做不了他满意的皇后，如今她做也不成一个优秀的间谍，因为她永远都不能彻底抛弃自我。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这又是一件张学宁想不明白的事。
张学宁心思杂乱的睡着的时候，小司机已经开着车回了清明公馆。
一直安不下心的顾清明一听外面传来了汽车声响，便急急忙忙的下了床，又一瘸一拐的挪去窗边，然后推开窗户往外面探着头看张学宁有没有回来。
意料之中的，张学宁并没有回来。
顾清明心里那点儿期待落了空，那股子不安也一时想不起来了，只呆呆楞楞的在窗户边倚着，觉得自己被张学宁抛弃了。
就像个宠物，虽然顾清明十分不愿意把自己比作成小猫小狗小鹦鹉，可他真的觉得自己之于张学宁只是一个半路捡来的宠物，她养了两天腻歪了便丢了。
张学宁你丧良心！
顾清明紧抿着薄唇，眼眶有些红。他又一瘸一拐的挪回床上，只觉得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腿疼，心里也疼。
小梅敲门进来的时候顾清明正挪到沙发那儿，小姑娘皱着眉赶紧跑过来扶着顾清明，嘴里还不停的埋怨着:“先生您怎么下床了？万一磕着碰着太太回来生气了怎么办？”
顾清明听着小梅的埋怨心里更委屈，张学宁这个女人没有心，她根本不管他死活。
小梅只顾扶着他回床上，自是没有接收到顾清明万般委屈的信号，“太太下午四点就回来了，您可不能再这样了。”
刚躺下的顾清明猛的坐起来，“她下午四点回来？”
“是啊，太太去看朋友了，说是让司机小刘下午四点过去接她。我怕您着急，这才来告诉您一声。”说着，小梅又想起来顾清明刚才擅自下床的事，“先生您现在不能下床，太太叮嘱过了，您左腿的骨裂还没好利索呢，虽然不重，但是也要仔细养着……”
顾清明自是没空搭理小梅的絮絮叨叨，只念着下午四点赶紧快来，可直觉又让他觉得张学宁这个女人断断不会让他这么如意。
于是，顾清明提心吊胆的等到四点，又提心吊胆的等到五点，等到小刘踩着夕阳自己一个人回来，还说太太不见了的时候，顾清明才明白张学宁这个女人是真的不会让自己如意。
他一语未发的看着张学宁先前递给他的那本书，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长。
张学宁你好样的！
酒店里刚睡醒的张学宁自是不知道此时的清明公馆比郭家还要闷，她揉着早已干透的头发，心里有点后悔，枕着湿发睡觉的习惯让她时不时有些偏头痛，她想着改，可至今还没开始。
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的没了光亮。张学宁懒散的走出卧室，进了客厅，然后又歪在了沙发上。
她有些饿，从早上出了清明公馆后她便没吃过饭，张学宁拿过沙发边立着的小柜子上摆着的电话，眯着眼给接待处打电话叫了一碗面，还点了杯红酒。
电话挂断，张学宁想了想，还是重新拿起电话给清明公馆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耳边传来顾清明低沉的嗓音，“喂。”
张学宁有一瞬间的混乱，她听着电话里像是顾清明的声音，可顾清明现在哪里下得了床？
话筒里的短暂沉默让顾清明肯定打来的是张学宁，他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张学宁，说话！”
话筒里再次传来带着怒气的声音，张学宁抿了抿嘴，“你怎么下床了？”
坐在客厅沙发里的顾清明快要气死了，他自打小刘回来后就固执的下楼守在电话旁，他知道张学宁没有心，可也知道张学宁放心不下，应该会打个电话回来。
毕竟如果她真的放心就不会照顾了他这么多天才走。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原谅她！张学宁就是没有心！
“你少废话，赶紧回家！”顾清明在电话里咆哮，连带着粗重的呼吸一起窜进张学宁的耳朵里。
张学宁没想到他这么生气，刚睡醒的脑子也不那么灵光，理智冷静什么的一时都不存在，听见他在电话那边这么吼她一时也委屈的紧，眼圈一下就红了，“不回！”
顾清明一愣，多少年了，他没听过这个女人带着哭腔跟他置气，就像没长大的小孩子抖着嗓子跟他撒娇。
后来的她总是跟他冷静的吵架，再到后来连怒气都懒得施舍给他，他总以为她不在乎，所以才能这么冷静的往他心上扎刀子。
其实是冷静吗？
顾清明想着也不是，她起先会跟他吵，明亮的眼里是不可置信，是夫妻间的赌气，是他自己看不见，所以到后来，她便连怒气都没了。
顾清明一时没吭声，电话里的张学宁也似乎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小题大做，所以轻轻吸着气，让声音平缓，语调平静。
她道:“我没事，在外面住着呢，郭家的人可能会在清明公馆外守着，你多加小心。”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好好养伤，再见。”
顾清明还没张口，张学宁已然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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