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珍重

列车的前进方向，倒退的不仅仅是两边的景物，还有属于钱三一和林妙妙的回忆。其实，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林妙妙第一次扑进他怀里是“上吊复习法”那晚。那晚，他下意识地拥住林妙妙，林妙妙的脸也是这样贴在他的胸口，因为是意外他们两个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林妙妙才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那一晚，钱三一的梦里有林妙妙，明明白白的是对两人未来的渴望。

今天，当林妙妙叫住他时，他迟疑的那几秒心里闪过各种可能也努力在找回答的预案。身体的反应比他的大脑更诚实，扣住投入他怀里的林妙妙时，他那一直漂浮着的荒芜的心终于靠岸。这样的安全感拨开了他心里的阴霾，这种前所未有的感情，让他不舒服的心有片刻的舒展。钱三一清楚感受到林妙妙那原本抓着他衣服的手抚在他后背上的微颤，钱三一清楚地感受到林妙妙的脸贴在他胸口时的温度，那句“珍重”很轻很轻，轻到钱三一判断不清楚那是祝福还是告别。这个拥抱太突然，没等到他沉醉，林妙妙已经抽身离开。

林妙妙不知道，北上的列车上，邓小琪追问钱三一为什么不跟林妙妙表白时，钱三一吞下了原本要出口的话：连你都知道，为什么只有她不知道呢。 钱三一没有回答邓小琪的问题，只是扬了扬嘴角依然看向窗外。

“那你喜欢妙妙什么呢？”邓小琪看钱三一没有回复之前的问题，不甘心地再接再厉。邓小琪上表演课的时候，老师曾讲过恋人之间不同的拥抱姿势的心理含义；钱三一刚才回抱林妙妙的动作，作为旁观者的邓小琪看得很清楚。邓小琪不知道钱三一知不知道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可邓小琪知道林妙妙知道。

邓小琪的这句话让钱三一想到江天昊去年生日的时候，邓小琪就是这么质问林妙妙的。“喜欢她，因为她是林妙妙。”

“你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吧？”邓小琪转过头面对钱三一，钱三一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配着这话，不喜地皱皱眉便重新把头扭向窗外。江天昊去年的生日和今年的生日，都伴着他们四个人的请情感纠葛，都不是开心的回忆。钱三一想：既然江天昊已经把话说清楚，不管江天昊现在还喜不喜欢等小琪，他钱三一很明确不喜欢，那还是保持距离吧。

江天昊追着林妙妙出了出发大厅，看林妙妙一直低着头在神游，只能很努力找存在感。“哎哟，我说兄弟，你到底在忙什么，最近都不回信息啊？连我的生日你都视而不见，你不能为了不送我礼物就假装忘记。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还有事要先走。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吗？”许是太久没见，江天昊的话一茬接一茬，可林妙妙始终低着头。

林妙妙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拥抱里，当钱三一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时，林妙妙恰恰想起邓小琪告诉她的，关于拥抱的意义。林妙妙不敢再在钱三一的温柔里沉沦，挣扎着推开钱三一假装走得潇洒。

江天昊推了推林妙妙的脑袋，林妙妙收回思绪猛一抬头，被江天昊捂着心脏装悲伤的拙劣演技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住，你有什么好安慰的？”

“我喜欢的人和我最好的兄弟走了，能不伤心吗？”江天昊说完后顿住了，想收回这句话都来不及，毕竟说出口的话不像微信可以撤回。这句话一下子扫平了林妙妙对缺席江天昊生日的愧疚，给她酸涩的心蒙上了一层灰。

可不，于林妙妙，她喜欢的男生和她最好的朋友走了呢。林妙妙自嘲地笑了笑，抬头面对江天昊时又是一片的清明：“那你现在知道了吧，绿才是你的本色。”

林妙妙迅速拦了一辆的士，关上车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江天昊对着尾气跳脚：“这都是什么兄弟啊，你妙妙你等着，大学报道那天把生日礼物补我。。。”远去的林妙妙没有听到江天昊这句话，江天昊也没有机会践行这句话，他十九岁的生日注定收不到来自林妙妙的礼物。

如果不是恰好周天，林妙妙就要错过这场离别，如果错过了她如何安心。尽管心里千头万绪，林妙妙仍然舍不得不送钱三一，她知道钱三一即使留恋也不会回头，他即将奔赴的是光明的未来。

告别钱三一，丢下江天昊，林妙妙直接回学校。这个她已经待了一个月的教室还算宽敞，摆着五十张桌椅。刚来的时候，林妙妙莫名地对那个空荡荡的教室觉得亲切。可突然间，每张桌子上都垒起高高的书墙，状态的转换仿佛只是一瞬间。林妙妙尽管进入状态算很快但还是觉得压抑，走进教室就好像走进了压力王国，仿佛一不小心那些桌面上的书会一本本朝她扑过来，把她压垮。可渐渐的，她开始适应，这些曾经的压力现在在她看来是梦想的台阶，只要她踏踏实实，就能以此为桥踏上梦想的彼岸。

林妙妙这时候的座位靠窗，无意翻动书桌上的资料，便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和精英中学不一样，这的窗可以伸出手探出头，林妙妙咧了咧嘴，这个学校都是好学生，大概不会有像江天昊那种为了手机跳楼的个别现象存在。

桌上随意扔着几支彩铅，已经许久没有画画的她不自觉拿起笔拿出白纸。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男孩清冷的脸，只是许久都画不好男孩的眼睛，因为那时候埋在他怀里的她看不到他的眼。扣住女孩后脑的手线条修长，连指甲的形状都完美，那搭在女孩左肩的左手突出的关节，是圆润的在乎。

这教室里的时间是按分钟算的，林妙妙知道她该抓紧时间复习，可那颗刚被离别的酸涩浸泡过的心想要放风。林妙妙细细回想这近一个月的生活，日子充实所以过得格外的快。林妙妙记得，第一个晚自习，班主任说：“没有自我介绍和互相认识的环节，坐在这的你们最差的也该在211，记住，你们只能允许你们迟一年，不能允许自己错过，你们梦想中的大学就该是你们的归宿。”

这句话很鼓舞人心，林妙妙豁然开朗，她想，她终于可以回答别人也回答自己，她为什么要来复读。不为了钱三一，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她的dream school. 第一天晚自习，林妙妙除了认清自己，还知道了这个班卧虎藏龙，最大的boss居然是她的舍友。

如果要问钱三一给林妙妙补了一年的课，林妙妙学会什么，大概是学习方法吧。钱三一教会林妙妙时间管理，教会林妙有计划的学习，教会林妙妙掌握学习的主动性。把目标细化到每一天，制定每一天的学习任务，不完成就不休息。林妙妙也是为难自己，刚开始进入这么高强度的复习，她比班级多数同学还要刻苦。两个人的宿舍清静，学霸舒元有资格11点睡，林妙妙没有。

“灯打开吧，我有眼罩。”林妙妙正就着微弱的台灯，订正高二数学基础错题，舒元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对不起，不用不用，我不看了，打扰你了。”林妙妙有点无措地站起来，头跟着双手摇啊摇，脸上有点惶恐的表情。相处了小半个月，林妙妙有点怵这个清冷的舍友。舒元在二中的待遇，就像当初在精英中学的钱三一，如果因为她影响到舒元的学习成绩，校领导不知道会不会把她赶走。

“你开不开灯我都戴眼罩，没影响。”舒元干脆离开床给林妙妙把灯打开，再回床上拉好窗帘戴上戴上蒸汽眼罩。在相处中，林妙妙渐渐认识到舒元和邓小琪不一样，不只是比邓小琪漂亮，不只是比邓小琪优秀。看着清冷却是细心平和，不经意的举动总温和体贴。早起会先烧好热水，往林妙妙的杯子倒一杯，再烧一壶方便两个人装保温杯带去教室。晒衣服的时候，碰到林妙妙的衣服干了也会顺手收下来放她床上。林妙妙随手乱放的东西，她也不抱怨不计较的帮她放回原位。林妙妙怕热空调温度调得低，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加了薄外套。

舒元慢慢的也开始接受林妙妙这个舍友，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也许本来是一个毛毛躁躁大大咧咧的女孩，却变得敏感和小心翼翼，只有偶尔在宿舍和她爸爸打电话时候才露出本性。有时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让舒元觉得很有趣，像个天真可爱的大孩子，其实舒元比林妙妙还小几个月。舒元觉得她们两个作为室友是契合的，林妙妙每天早上出门前总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看到她在做题，即使她戴着降噪耳机，林妙妙仍会把动作放轻；在看到她加外套，会把空调温度调高；课间打水的时候，会问她需不需要加水。

林妙妙感受到舒元释放的善意，在相处中渐渐也放开了。林妙妙有时候也反问自己：有这样优秀的舍友应该自豪且珍惜，不是吗？林妙妙有时候也想，只有这样好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钱三一吧。也只是想想，一直喜欢着钱三一的她，即使再觉得自己配不上钱三一，也不会希望钱三一属于别人。

手机的震动让林妙妙回过神，没想到她以为她只是发了一会儿呆，时间却过了一个多小时。收回思绪，微信上是钱三一发来的信息，很短很短的两个字——珍重，却压得林妙妙有瞬间喘不上气。

拥抱过后不说再见。钱三一，我给你的珍重是道别，你的呢？道一句珍重，从此咫尺天涯。 ——林妙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