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课是下午第一节。
春天的困意如同温柔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宋暖阳的理智防线。
讲台上,历史老师正在讲解新文化运动,声音平缓得像催眠曲。
“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提倡民主与科学……”
宋暖阳的眼皮开始打架。
二十五岁熬夜加班的后遗症,加上十七岁身体对午睡的天然渴望,让她很快坠入黑暗。
她开始做梦。
梦里是上一世二十五岁的那个冬天。
她和严浩翔,那个后来一起创业,一起破产,一起在天台喝廉价啤酒骂投资人的难兄难弟,坐在写字楼的天台边缘。
脚下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寒风凛冽。
严浩翔(前世)“又黄了一个。”
严浩翔仰头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
严浩翔(前世)“第三十二家投资机构,说我们的商业模式缺乏想象力。”
宋暖阳裹紧身上的旧羽绒服,搓了搓冻僵的手:
宋暖阳“屁的缺乏想象力,就是嫌我们没背景。”
严浩翔(前世)“可不。”
严浩翔苦笑,侧脸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疲惫。
严浩翔(前世)“暖阳,你说我们是不是选错路了?要是当年老老实实找个班上……”
宋暖阳“现在说这个有屁用。”
宋暖阳也灌了口酒,啤酒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宋暖阳“我爸上周又打电话,说老家房子要被拍卖了。那个生态养猪场,真他妈是个坑。”
两人沉默。
寒风呼啸而过。
严浩翔(前世)“但我不后悔。”
严浩翔忽然说,转过头看她,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严浩翔(前世)“宋暖阳,跟你一起折腾这几年,我他妈没白活。”
宋暖阳鼻子一酸,却咧开嘴笑:
宋暖阳“少肉麻,下次再创业,我得先学学法律,免得又被合同坑。”
“那我学学财务,别再算错账了。”
他们碰了碰酒瓶,清脆的一声响。
严浩翔(前世)“敬未来。”
严浩翔说。
宋暖阳“敬还能折腾的我们。”
宋暖阳说。
然后梦忽然碎了。
她看见严浩翔站在她二十五岁的葬礼上,不对,她怎么会看见自己的葬礼?画面混乱,她看见严浩翔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攥着一罐啤酒,红着眼眶对着墓碑说:
严浩翔(前世)“说好一起暴富的,你个骗子。”
严浩翔(前世)“下辈子,下辈子咱们早点开始,比特币,茅台,世界杯全给他押上。”
严浩翔(前世)“我一定,一定不会再算错账了。”
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温热,真实。
“宋暖阳同学?”
历史老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止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她大腿一把。
宋暖阳“嘶”
宋暖阳猛地惊醒,睁眼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慌乱地抹了把脸,摸到满手的湿漉。
全班都在看她。
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
“虽然我的课可能不如数学课刺激,但也不至于,听哭了吧?”
哄堂大笑。
宋暖阳窘迫得想钻进地缝,只能低头假装咳嗽:
宋暖阳“老师对不起,我有点感冒……”
“去洗把脸吧。”
历史老师摆摆手。
“精神精神。”
宋暖阳如蒙大赦,起身从后门溜出教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远处操场传来的口号声。她快步走向洗手间,却在经过文科班走廊时,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高二(七)班,文科重点班。
后门的窗户开着,能看见里面学生埋头书海。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然后定格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
严浩翔。
十七岁的严浩翔。
他穿着校服,坐姿却很散漫,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眉头紧锁地盯着桌上的卷子,侧脸的线条还没完全褪去少年的柔和,但已经能看出后来那个棱角分明的轮廓。

宋暖阳的心跳漏了一拍。
上辈子他们是在大学社团认识的,她从未见过他高中时的样子。
原来十七岁的严浩翔是这样的,头发比后来长一点,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眼睛,嘴角习惯性地抿着,看起来有点冷淡,有点,不好接近。
和她记忆中那个在天台跟她一起骂街,一起哭笑的合伙人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