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考期的平行线

文营的晨读铃响时，我正把最后一本《毒理分析》塞进桌肚。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笔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是前排女生带来的速溶咖啡，据说能提神。

“纪淮，昨天的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你又是第一。”同桌把成绩单推过来，语气里带着惯常的羡慕，“89分，甩了第二名15分，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扫了眼成绩单，笔尖在“89”后面画了个圈。离满分还差11分，足够折算进武考的附加分了。“还行。”我把成绩单折起来塞进课本，“下午考战术理论，你复习得怎么样？”

“别提了，”她哀嚎一声，“那些伏击阵型看得我头疼，还是你厉害，文考武考都能兼顾。”

文营的考试向来如此。每天早上八点四十到教室，十一点准时下课，下午三点上课，五点半就能拎着书包回宿舍。晚上没有晚自习，只要按时提交线上作业，教官基本不会管。我甚至能每天保证九个小时的睡眠，睡前还能翻两页闲书。

路过食堂时，总能听见武营的人在议论他们的训练。

“听说了吗？武营这次加了负重越野，三十公斤的背囊，绕着基地跑二十圈，跑不完不准吃饭。”

“何止啊，我哥在武营，说他们现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凌晨三点起来练格斗，晚上还要加练射击，靶心比指甲盖还小。”

“最狠的是刑讯模拟，据说用的是真的电击器，调低了电流，但还是能把人电得直哆嗦。”

这些话像风一样飘进耳朵，我却没太放在心上。刘耀文从四岁进SDFJ起，就没在武考里掉出过第一。他像是天生为武营而生的，格斗时眼神狠得像狼，射击时手稳得像磐石，就连最枯燥的野外生存，他都能靠着一把小刀在山里待上三天。

上次在食堂偶遇，是一周前。他穿着沾着泥点的作训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端着餐盘在我对面坐下，扒了两口饭就说：“晚上要练夜间突袭，先走了。”

我想问问他射击练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嘴里的“夜间突袭”，通常意味着一整夜不能合眼。

后来就再没见过。

文营的走廊和武营的训练场像是两条平行线。我在空调房里背毒理公式时，他大概正在泥地里滚爬；我对着电脑做战术推演时，他可能正举着枪瞄准移动靶；我晚上躺在床上翻闲书时，他说不定还在受教官的训斥——听说武营的李教官最严，错一个动作就得罚扎马步，扎到双腿发抖才能停。

“纪淮，武营好像有人晕倒了。”同桌指着窗外，语气有点紧张。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作训服的男生抬着个人往医务室跑，后面跟着脸色铁青的教官。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绝对不是刘耀文。

“估计是训练量太大了。”我收回目光，继续在笔记本上划重点，“他们每年都这样，毕业考前总得脱层皮。”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有点发紧。我掏出手机，点开和刘耀文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发的——他说“在练匕首格斗，晚点聊”，然后就没了下文。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输入“还行吗”，想了想又删掉。刘耀文最讨厌别人担心他，尤其是这种“明知他能应付”的担心。他要是看到这条消息，肯定会回个“滚”，再附带个龇牙的表情。

文考的最后一门是急救实操。我拿着模拟人练习心肺复苏时，动作标准得让教官都点头：“纪淮这手法，去医院当护士都够格。”

旁边有人笑：“她可是要文武双优毕业的，以后说不定是咱们基地最厉害的指挥官。”

我扯了扯嘴角，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刘耀文的脸——他上次练格斗时被对手划伤了胳膊，血顺着小臂往下流，他却只是皱了皱眉，抓过急救包随便缠了两下就继续打。那时候我还骂他“不爱惜自己”，他却说“战场上哪有时间慢慢包扎”。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长舒了口气。文考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等武考的附加分折算结果了。走出考场，迎面撞上武营的人，他们刚结束负重跑，一个个累得像滩泥，校服后背全被汗水浸透。

“看见刘耀文了吗？”我拉住一个相熟的男生。

“耀文？”他喘着气，指了指训练场的方向，“刚被教官叫去加练射击了，说是上午的移动靶没达标，罚他再打一百发。”

我往训练场走去，远远就看见刘耀文站在靶场边。他穿着黑色T恤，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握着把92式手枪，正对着移动靶凝神瞄准。阳光照在他侧脸上，下颌线绷得很紧，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砰！砰！砰！”

枪声接连响起，每一发都精准地命中靶心。他放下枪，转身时正好对上我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露出点惯常的拽劲：“来看我笑话？”

“来看你是不是真被练废了。”我走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汗水的味道，“一百发打完了？”

“早着呢。”他扬了扬手里的子弹盒，“教官说要打到枪都认不出我为止。”

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那些关于“每天睡四小时”的传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至于这么拼吗？你就算少考十分，也照样是武营第一。”

“那不一样。”他把枪递给旁边的教官，声音压低了些，“我要拿总分第一，不然怎么配当你搭档。”

风突然变得很静，靶场的枪声似乎都远了些。我看着他被晒得发黑的皮肤，看着他虎口处因为长期握枪磨出的茧，突然明白，那些关于“武营训练多狠”的传言，从来都不是夸张。他能稳居第一，靠的从来不是天赋，而是凌晨三点的格斗场，是打空又填满的弹夹，是咬着牙硬扛下来的每一次极限挑战。

“文考结束了？”他突然问，伸手想揉我的头发，又像是想起什么，收回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嗯，等结果呢。”我踢了踢他的作训靴，“晚上有空吗？请你吃烤肉。”

他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晚上要练夜间格斗，估计没空。”

“那考完试再去。”我看着他重新拿起枪，对着靶心瞄准，“我等你。”

他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备考期的两条平行线，看似毫无交集，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同一个终点延伸。他在靶场挥汗时，我在考场奋笔；他咬着牙扛过极限训练时，我在默默计算着附加分的最优解。

我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不是为了那该死的分数线，而是为了能继续并肩站在搭档名单上，像过去十年里那样，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谁也不落下谁。

至于那些严苛的训练，那些熬不完的夜，不过是这条路上必须跨过的坎。毕竟，真正的搭档，从来都是在各自的战场上拼尽全力，然后在终点处笑着说一句：“我没让你等太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