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这好像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没有中途醒来,也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
我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镜子里的脸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但至少黑眼圈没那么重了。想起军阀昨天临走前说的话,我换好衣服,下楼去了药店。
照着处方买了药,回到家,我倒了杯水,按照说明吃了几颗。药片有点苦,顺着喉咙滑下去,感觉怪怪的。
刚放下水杯,手机就响了。是军阀发来的微信消息。
军阀 [今天下午三点,进行第一次正式的心理疏导。]
虚荣 [好。]
然后我又加了一句
虚荣 [药我吃了。]
军阀 [请持续服用。下午见。]
看着这句“下午见”,我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一点。距离三点还有好几个小时,我打开文档,试着写点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真的起效了,虽然写得还是慢,但脑子里那些嘈杂的声音好像稍微安静了一点点,至少我能集中精力盯着屏幕了。
快到三点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看见军阀还是那副样子。
“下午好,虚荣女士。”
“下午好,亲爱的。”
我让他进来。
他依旧在单人沙发坐下,拿出记录本和笔。“我们先从你昨天的感受开始聊吧。吃完药后,感觉有什么变化吗?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我在他对面坐下,想了想说:“药吃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昨天夜里睡得挺好,一觉到天亮。今天……今天好像没那么想死了。”
他点点头,在纸上记着什么。
“睡眠改善对情绪稳定很重要。你昨天提到写作时感到非常痛苦和孤独,能具体说说那种感觉吗?”
一提到这个,我心里就堵得慌。“就是……就是很空。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恶心,觉得自己在制造垃圾。有时候对着电脑一整天,也写不出几行满意的。感觉特别失败,好像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但你的感觉并不等同于事实。你能够靠写作生活,这本身已经证明了一定的能力。”
“能力?”我苦笑了一下,“可能只是运气好罢了。我真的好讨厌写作,但又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像在一个黑屋子里,只有电脑屏幕那一点光,但又刺眼得让人想哭。”我说着,感觉鼻子有点酸,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我理解这种矛盾和被束缚的感觉。”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也许我们可以尝试把写作这个目标分解一下。比如,不再要求自己一定要写出满意的作品,而是设定一些小目标,像每天固定写半小时,或者只是记录一些碎片化的想法?”
“没用的。”我摇摇头,“这些方法我都试过。只要一打开文档,那种厌烦和绝望的感觉就会涌上来。我好像被困住了,困在我自己造的笼子里。”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红了,“有时候我真想大喊,或者把东西都砸了,但最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着发呆。”
他看着我,“但情绪就像海浪,会有波峰和波谷。当你感觉被淹没的时候,重要的是记住,它总会过去。我们可以学习一些技巧,比如当你感到极度烦躁时,可以尝试暂停,做几次深呼吸,或者暂时离开电脑,在房间里走一走。”
“可是……可是那样就更写不出来了啊。”我有点着急地说。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稳定你的情绪,减少痛苦,而不是追求写作产出。只有当你的情绪基底稳定了,写作才有可能重新变得顺畅。这需要一个过程。”
我看着他认真解释的样子,说的都是些理智又正确的话。我的心里那股莫名的冲动又上来了。就在他停顿下来,看着我,等待我回应的时候,我突然凑过去,很快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
军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显然完全没料到我会这样。他的脸很快红了。脸上有惊讶,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尴尬。他猛地向后靠了一下,拉开距离,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
“虚荣女士!”他有一丝慌乱,“请你立刻停止这种行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看着他反应这么大,反而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了?亲爱的,亲一下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这是严重的越界行为!如果我们之间的专业关系无法维持,我将不得不终止咨询。”
“好吧好吧,对不起嘛。”我撇撇嘴,坐回原位,“我只是一时没忍住。谁让你看起来那么……可口😋”
房间里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他看起来在努力平复情绪,重新戴上专业的面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当情绪波动时,可以采用正念呼吸的方法……”
他又开始讲解那些技巧,但我有点听不进去了。我偷偷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觉得他比平时那个形象生动多了。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得好,又吃了药,一阵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我听着听着,脑袋越来越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实在撑不住了,眼睛一闭,头一歪,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瞬间又僵住了,讲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大概是想推开我,但又有点不知所措。我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待了一会儿。
然后,我感觉到他非常轻地动了动。他试着把我的头从他肩膀上挪开,然后扶着我,让我慢慢躺倒在长沙发上。我的意识迷迷糊糊的,但没有完全睡着,感觉他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生怕把我弄醒。
他好像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开门、关门的声音。他走了。
我就在沙发上,从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5点。醒来的时候,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毯子,应该是他走之前给我盖上的。
我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那种沉重的疲惫感消失了大半。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虚荣 [谢谢你,亲爱的。]
消息显示已读。过了几分钟,他回复了,只有一个字。
军阀 [嗯。]
我看着那个字,笑了笑,把手机放下。屋子里很安静,但这次,脑子里的声音好像也一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