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二）

选秀之日，储秀宫前的庭院里，各旗贵女按身份高低依次排列，衣香鬓影，环佩叮当。钮祜禄云曦站在靠前的位置，一身石青色旗装，素净得像一汪秋水，与周遭的明艳繁复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沉静的气度。

殿内，太后端坐于上，胤禛坐在侧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阶下。当云曦随着引导宫女走进来时，他的视线微微一凝——今日的她，褪去了初见时的月华朦胧，也没有宴会上的琴声相伴，只凭一身素衣，一张未施粉黛的脸，便让周遭的喧嚣都淡了几分。

更让人心头一震的是太后。她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茶盖与茶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怔怔地看着云曦，眼神复杂，带着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这张脸……眉眼弯弯时的温润，垂眸时的静婉，竟与故去的孝昭仁皇后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眉宇间自带的平和气韵，像极了当年那位让先帝牵念半生的皇后。

太后的手指微微收紧。先帝对孝昭仁皇后的情意，她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如今冒出一个容貌酷似的女子，若是入了宫，难免会让胤禛分心，更怕这女子仗着这份相似，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叫什么名字？”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带着审视。

云曦屈膝行礼，声音清柔稳定：“回太后娘娘，臣女钮祜禄氏云曦。”

“钮祜禄氏……”太后缓缓点头，指尖在茶盏上摩挲，“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云曦依言抬头，目光清澈，坦然地迎向太后。她的眼神里没有谄媚，没有怯懦，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像一潭深水，望不见底，却也映不出多余的欲望。

太后看着她这双眼睛，心头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却又添了几分犹豫。是像，太像了。可这性子，瞧着倒比当年那位皇后更沉静些，不似会惹是生非的模样。

“你会些什么？”太后又问。

“臣女略通诗书，会些女红，也学过几年琵琶。”云曦一一回禀，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胤禛在一旁静静听着，见太后神色变幻，便知她心中所想。他放下茶盏，声音平稳：“母后，云曦是孝昭仁皇后的侄女，论起辈分，也是皇家的亲戚。”

这话看似平常，却点出了云曦的身份——她的相似，并非刻意模仿，而是血脉里带来的。

太后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看了胤禛一眼，见他目光落在云曦身上时，虽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心中便有了数。

只是……她终究还是有些顾虑，轻轻叹了口气：“哀家瞧着，这孩子倒是端庄。只是……”

她话未说完，却也没再明说反对的话。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云曦身上，等着最终的裁决。

云曦始终垂眸而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选与不选，于她而言，不过是命运的安排，坦然受之便是。

胤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份欣赏又深了几分。他看向太后，语气带着几分尊重，却也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母后，选秀本就是为皇家择贤，云曦品行端正，气度娴雅，堪当入选之格。”

太后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既如此，便先留牌子吧。”

“谢太后娘娘，谢万岁爷。”云曦屈膝行礼，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得了一件寻常的吩咐。

她转身退下时，胤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石青色消失在殿门外，才缓缓收回。

太后看着他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或许，这就是命数。当年孝昭仁皇后未能与先帝相伴长久，如今她的侄女入了宫，若能得胤禛善待，安稳度日，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只是太后心里清楚，这张酷似故人的脸，往后怕是会在这深宫里，掀起不少波澜。而云曦自己，大约还不知道，她平静的人生，从踏入这扇宫门开始，便已注定要与这位帝王，与这深宫的风雨，紧紧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