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一）

三年一度的选秀消息传遍京中勋贵府邸时，钮祜禄府的庭院里，云曦正临窗绣着一方手帕。素白的缎面上，几枝兰草已初见雏形，针脚细密，透着一股娴静的气韵。

“姑娘，”贴身丫鬟青黛端着茶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雀跃与忐忑，“府里刚收到消息，三年一度的选秀下个月就要开始了，老爷说……说姑娘您也在备选之列。”

云曦绣针微顿，抬眸看向窗外。庭院里的石榴树结了满枝红灯笼似的果子，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暖融融的。她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听到了寻常的天气播报。

青黛却忍不住道：“姑娘，您就不紧张吗？听说这次选秀，陛下要亲自挑选呢。”

云曦放下绣绷，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浅浅一笑：“选秀本就是咱们旗人女子的本分，顺其自然便是。”

她性子素来如此，温和淡然，极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待人接物总是带着三分暖意，像春日里的微风，让人舒服。府里上下都爱她这份性子，都说她像极了早逝的姑母——那位曾让先帝念念难忘的孝昭仁皇后。

养心殿内，胤禛正翻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折，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回禀：“万岁爷，选秀的名册已经汇总上来了，奴才瞧着，钮祜禄家的云曦姑娘，名字在上面。”

胤禛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苏培盛，眼底波澜不惊，只淡淡道：“放在旁边吧。”

“嗻。”苏培盛将名册轻放在御案一角，偷偷抬眼瞧了瞧自家主子，见他虽仍看着奏折，眉头却似乎舒展了些，心里便有了数。

这些日子，万岁爷虽没明说，却总在不经意间问起钮祜禄府的事，尤其是那位云曦姑娘。前几日内务府呈上来的新制旗装图样，万岁爷还特意指了几款素雅的花色，说“看着清净”，如今想来，大约是早就盼着这位姑娘入眼了。

几日后，胤禛在圆明园宴请宗室，恰逢钮祜禄府也在受邀之列。席间，云曦随着母亲给各位长辈请安，行至胤禛面前时，她屈膝行礼，动作标准而端庄，声音清柔：“臣女钮祜禄氏云曦，给万岁爷请安。”

胤禛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日她穿了件浅碧色的旗装，领口滚着一圈银线，更衬得肌肤胜雪。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依旧是那般恬淡，仿佛上次中秋夜的惊鸿一瞥，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起来吧。”胤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云曦起身，依旧垂着眼，安静地退到母亲身后，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动作和眼神，那份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恭敬，让人心生好感，又挑不出半分错处。

宴席上，有人提议贵女们献艺。云曦被推上台，也不推诿，取过一把琵琶，轻轻拨弄起来。琴声悠扬婉转，没有激昂的调子，却如流水潺潺，涤荡人心。她专注地看着琴弦，神情宁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与这把琵琶。

胤禛坐在主位，静静听着。他见过太多刻意迎合的舞姿，听过太多矫揉造作的歌声，却第一次觉得，这样安静的琴声，这样安静的人，竟比任何繁华盛景都更能入他的心。

一曲终了，满座皆赞。云曦起身行礼，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不争不抢，仿佛众人的赞誉与她无关。

待宴席散去，胤禛乘轿回寝殿，一路沉默。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方才云曦姑娘的琴艺，真是……”

“嗯。”胤禛淡淡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缓缓道，“选秀那日，安排她在前面些。”

苏培盛心中一亮，连忙应道：“奴才明白。”

他知道，自家万岁爷这颗心，怕是真要落在这位钮祜禄姑娘身上了。而那位云曦姑娘，或许还不知道，她的平静人生，即将因为这场选秀，因为那个中秋夜的一眼，而彻底改变。

窗外月色渐浓，一如初见那晚。胤禛望着天边的圆月，指尖轻轻叩着轿壁，心中已开始期待，选秀那日，再见到她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