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真送门巴回来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他推开门,带进一股清冽的寒气。
丁真珍珠“你的车。”(翻译器)
丁真转向王师傅。
丁真珍珠“下午我可以带你去看看。”(翻译器)
王师傅“哎!太好了!”
王师傅听完,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
丁真说完,朝你走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你。
丁真珍珠“门巴给的,让你敷脚。”(翻译器)
你“啊?”
你愣了一下,接过来。
你“谢谢。”
你打开布包,里面是捣得更碎的新鲜草药,散发着更浓烈的清苦气。
你“嗐,我没事,小伤而已。”
丁真珍珠“敷这个能好得更快。”(翻译器)
他眼睛澄澈地看着你。
指了指你因为单脚支撑而明显紧绷的小腿。
你“谢谢啊,添麻烦了”
你笑了笑,又道谢,没想到他这么细心。
事不宜迟,你拿着药靠着墙坐下,解开自己脚上已经干硬的旧药布。
丁真走去灶边端了半碗温热的清水,又走了回来,指了指你的脚,示意你先洗干净脚踝残留的草药。
你思考了两秒,了然地对他比了“OK”。
他把碗放在你面前的桌子上,便转过身,去整理门边散乱的干牛粪饼。
你用旧的药补蘸着水,慢慢擦干净脚踝,皮肤上一片瘀紫,被温水浸得微微发麻。
洗净后,你试着把新药敷上去,动作却歪歪扭扭,药汁差点洒出来。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走了过来,无言地朝你伸出手。
你“啊哈?”
他指了指你的脚踝。
意思是可以帮你敷。
你get到他的意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赶忙摇头。
你“不不不用。”
你忙不迭摆手。
脚这种东西,有时候你自己都嫌弃,实在不好意思让他来。
昨天是特殊情况,今天你绝不会再让他帮忙。
丁真珍珠“嗯?”
语气词是最简单的语言。
无需说话也能懂。
丁真看着你,歪了歪头,眼神像在问:真的不用帮忙吗?
你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指在空气中逆时针画了个圈。
你“快转过去。”
你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完全是对待朋友之间的语气。
丁真听懂似的,唇角勾起地挑了挑眉,点着头收回了他的手,学你比了个“OK”。
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忍不住笑出声。
……
午上的村庄还较安逸。
林晓钰在药效下昏睡着,呼吸平稳了些。
王师傅在补觉。
手机信号微弱,江临闲不住,出门去村子里逛了。
你无所事事,拿出书,安静地坐在。
突然有些口渴。
你站起来,脚已经没那么疼了,但敷着药不方便。
嗐,又要劳烦墙老兄你。
你靠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去拿几步外的水碗。
严重怀疑丁真后脑勺有监控,走着走着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你,然后放下手里正在编的皮绳,起身。
“不用……”你正准备说。
在看到他转弯走出门后,你的嘴紧急“刹车”。
你默默地腹诽自己自作多情。
过了一会儿,丁真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带着新鲜树皮清气的木棍。
应该是某种灌木枝,比拇指略粗,笔直,结实。
他没说话,就在门口那片光亮处坐下,掏出他那把红玛瑙藏刀。
刀刃出鞘的声音很轻,却很干脆。他开始削皮。
刀在他手里很稳,贴着木质游走。褐色的树皮一片片卷曲着脱落,露出里面颜色更浅、纹理细密的木质。
他不只是削皮。他在木棍顶端往下约一掌宽的地方,用刀细细地刻出一道道浅而密集的环状纹路——那是防滑的。
听着削木头的沙沙声,你喝完水好奇地凑上来。
你指了指他手中的棍子,发出疑惑的表情。
丁真只是抬头对着你笑。
紧接着,他握起手中的棍子,放在你身边虚虚比划了一个高度,随即又削掉一小截,让木棍的长度大致到你的腋下。
你“你在做拐杖?”
你惊讶地问着,你比划着拿拐杖的动作。
他似乎懂了你的意思,点点头,手中的动作不停。
他打磨着拐杖的顶端,用刀背和刃腹,小心地将那个弧度修得更圆润、更光滑,直到摸不到任何可能硌人的毛刺。
你看着丁真的动作,欲言又止。
本来想说不必要这么麻烦,两三天就能恢复的伤。
但看着已经做了一半的拐杖,你实在不忍辜负他的好意,站在一旁看着他一步步完工。
突然,他站了起来。然后指了指你脚下的地,让你站在原地别动。
然后,他走到炉边,从余烬里抽出半截未燃尽的、略带炭火的细柴,将木棍的底端放在火上,轻轻而均匀地燎烤。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散开。
做完这一切,他拎起木棍走过来。
递给你。
你握住那尚存一丝他掌心温度的木拐杖,愣在原地。
你“好厉害啊……”
你忍不住惊叹。
他大概听出你是在夸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示意你往前走走看。
你借着拐杖的力试着挪步,高度刚刚好。
出乎意料。
拐杖一点也不笨重,很趁手。
拐杖底部稳稳地扎在地上,提供了一种生涩却无比实在的支撑。
你拄着它,挪了一步,又一步。
虽然依旧笨拙,但双手和肩膀终于从那徒劳的蹦跳中解放出来,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你激动地转身,想都没想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丁真,你太棒了!”
他已经坐回炉边,继续编那根皮绳,只在你出声时抬眼看了一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便又垂下目光。
好吧,和他相处仅仅一天,你对他了解地七七八八嘞。
这人做好事仿佛只为……做好事,半点不求彩声。
要不是语言不通,你高低要和他大聊特聊。
午饭后,丁真和王师傅、江临骑马去看车的情况。
屋里静下来。
林晓钰醒着,躺在毛毡上。
你拄着拐,挪到她旁边的毡垫坐下。
你“好点没?”
你问。
林晓钰“脑仁儿像被放在经筒里转。”
她苦笑。
林晓钰“又晕又沉。真丢人,想着来净化心灵,先被海拔净化了。”
你“彼此彼此,”
你拍了拍身旁的拐杖。
你“一个上交了脑力,一个上交了行动力。”
她被这个说法逗乐了,短促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你,眼神里多了点探究的光:
林晓钰“你也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你“嗯。听这口气,你也是?”
林晓钰“是啊。”
她眨了眨眼,声音轻了些。
你“家里人没拦着你?我爸妈俩人,统一战线,觉得我这事儿‘有点作’,但也没死命拦着。”
她仿佛找到了盟友,话也顺畅起来。
林晓钰“我家两位态度高度统一:不反对,但也不理解。最后战术性地给我转了一笔‘见识世面经费’,然后每天雷打不动,在家庭群里转发类似《高原旅行十大禁忌》、《女大学生独自出行安全守则》《不要相信陌生人》等这类视频。”
你像找到同担一般,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你“对!我爸妈也爱转发视频,不仅如此,你知道我临出门,我爸硬塞给我什么吗?”
你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她好奇的眼神。
你“一本砖头厚的《西藏自驾游宝典》,还是三年前修订版的。结果他一看我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全是零食,当场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去远行,是‘饿死鬼上路’……”
你说得绘声绘色,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那场景颇有几分荒诞的喜剧感。
你“他们大概觉得,我撑死到成都就得打电话哭着想家。但是——”
你拖长了音调,带着点小小的、胜利般的得意。
你“我不仅没哭,还一路颠簸到了这儿,看到了他们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雪山。”
林晓钰静静地听着。
半晌,她苍白的脸上漾开一个更真切的笑容,轻声说:
林晓钰“你这人挺有趣的。”
你“啊?多谢夸奖!”
你学着武侠剧里的样子抱了抱拳。
林晓钰看着,眼里的笑意浮起来,又因为虚弱很快淡下去。
林晓钰“是真的,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的人不多。”
她声音轻轻地。
你“苦中作乐。”
你不失尴尬地咧嘴一笑。
你“不然光想着脚疼和车坏,多不划算。”
她点了点头,没接话。沉默了一小会儿,她才又开口,话题转得很自然:
林晓钰“在车上……好像都没顾上说话。光顾着难受了。”
你“可不是。”
你回想了一下那颠簸混沌的几个小时。
你“后视镜里看你一直闭着眼,以为你睡着了,我都没敢出声。”
林晓钰“是闭着眼,但睡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像有人在里面敲鼓。”
她皱了皱眉,仿佛又被那感觉缠上。
林晓钰“那时候就想,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跑这来受罪。”
你“现在呢?”
她侧过脸,看了看窗外。
天光很亮,衬得石屋里越发幽静。
林晓钰“现在……嗯……就觉得,躺在这儿,虽然还是难受,但至少不晃了。”
她停了一下。
林晓钰“你呢?在车上好像也没怎么出声。”
你“我晕车。。。一路坐过来,我都想徒步走到拉萨。”
你无奈地摊了摊手,一副黑人无语哥的表情。
这个有点狼狈的实话让气氛松动了些。她极淡地笑了笑:
林晓钰“那我们这车人,算是凑齐了——司机师傅操心车,我们三个,一个高反,一个晕车……”
她看了眼你的脚。
你“一个负责增添行动不便的多样性。”
你利落地接上。
她又笑了,这次没再捂着胸口。
林晓钰“看来这趟‘净化心灵’,第一步是先让人认清自己肉体凡胎的本质。”
你“而且效率极高。”
你补充道。
她笑了笑,没说话。
你也没再开口。
此刻的你们有一种因为分享了同一种狼狈,而滋生出一点微妙的同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