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
最先听到的是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像漏气的风箱。
你睁开眼,看见林晓钰蜷在皮褥子上,把自己缩得很紧。她脸色白中透青,嘴唇是暗紫色的,每一次吸气,喉咙里都带着细微的“嘶”声。
你坐起来,凑近,轻声问她。
你“你怎么了?”
见她没反应,你轻轻地拍了拍她。
你“晓钰?晓钰?”
她眼皮轻颤,似乎清醒了一些,声音极其虚弱地呢喃。
林晓钰“有点呼吸不上来……”
你“啊——呼吸不上来?”
你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些手足无措,手抬起来,又不知该落向哪里。
对了,通知他们。
紧接着,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隔壁叫醒王师傅和江临。
你“王师傅!”
你“江临!”
丁真珍珠“अपि किं गलति।(怎么了)”
两人睡得可香,叫了大半天,倒先把丁真叫了过来。
不过你猜他这人平时应该就起得挺早,因为他非常勤快。
不管他俩了,你指了指林晓钰单脚撑着地面又挪回你们的床铺。脚踝的痛提醒你动作的局限,但你还是挨到了她旁边。
丁真聪明地跟了上来。
你蹲下,十分焦急地指了指林晓钰。
那边俩人陆陆续续地起床了,不明情况地走了过来。
王师傅“咋了?”
看到林晓钰的模样,他俩顿时慌了神。
王师傅“氧气氧气。”
王师傅嘴里直念叨。
江临“我靠,晓钰怎么了?”
你摇了摇头。
你“醒来就这样。她说头疼,是不是高反引起的发烧?”
说着,你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林晓钰的额头。她的额头触感冰凉,却布满黏腻的冷汗。
你记得她昨晚就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
你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头疼,心里咯噔一下。
你焦急地摇了摇头。
江临拿来他的翻译。
你“你们这边的医院在哪?”
丁真这时已蹲在了旁边。
他侧耳贴近林晓钰的口鼻,听那艰难的呼吸声。片刻,他抬起眼,语气平稳:
丁真珍珠“是肺上的病,高山上的,以前也有游客发生过这种情况。”
他用了“病”这个字,而不是“高反”。
丁真珍珠“医院只能去县上,恐怕来不及。你们不要着急,我来想办法。”
他迅速起身,用藏语对阿妈说了几句。阿妈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是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外一个方向。
丁真珍珠“我去叫门巴。”
丁真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厚重袍子。
丁真珍珠“不远。”
门被推开,灰白的光和凛冽的晨风一起涌进来,他的背影很快融入那片萧瑟中。
你抿了抿嘴,看着林晓钰,注意到她干燥的嘴唇。
你“水。”
你转头对着江临说,声音不高。
他反应过来,慌忙跑去外厅拿来水壶。
你拧开,没急着喂,先用手背接了点滴水,润了润林晓钰干裂起皮的嘴唇。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吞咽得很困难,水从嘴角溢出来。
你“不能躺平。”
你想起不知哪里看过的碎片知识,抬头对王师傅说。
你“得让她靠着,后背垫高。”
王师傅“哦哦”应着,和江临一起笨手笨脚地将她扶起,用背包和卷起的衣物垫在她身后。
姿势改变后,林晓钰的呼吸似乎顺畅了那么一丝,但脸上的痛苦并未减轻。她半睁着眼,眼神是涣散的,找不到焦点。
等待变得无比漫长。
你留在林晓钰身边,隔一会儿就用湿布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
她偶尔会无意识地干呕,你便托着她的头侧向一边。江临递来氧气瓶,你小心地将面罩凑近她的口鼻,观察她胸口的起伏。
王师傅在屋里踱步,电话拿起又放下,信号格空空如也。
阿妈默默地在炉上烧着水,蒸汽氤氲。
大概几十分钟后,丁真带着门巴回来。
门巴,康巴民族对医生的称呼。村子里的门巴基本都是代代相传下来,也有援藏工作中派遣的医生。
只见丁真带回的老门巴进门,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亮而沉静。
他走到林晓钰身边,熟练地查看、听诊,从旧皮囊里取出黝黑的药粉,调和,喂服。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言语,只有动作。
林晓钰服下药后,呼吸的嘶鸣声渐渐弱了下去,陷入一种深沉的、却不再那么痛苦的昏睡。
门巴对丁真低声交代了几句,丁真转述:
丁真珍珠“可能是高反性肺水肿,要静养两天,最好不要洗澡洗头。”(翻译器)
王师傅终于找到了焦虑的出口:
王师傅“那我们的车,救援……”
丁真珍珠“车要等。”(翻译器)
丁真系着腰带,目光扫过林晓钰痛苦的脸,停顿了一瞬。
丁真珍珠“她这两天最好不要动。”(翻译器)
王师傅颓然坐倒,搓着脸。
原先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散乱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
丁真去送门巴。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和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
你靠在墙边,看着窗外。
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一角,阳光锋利地劈开云层,落在远处雪山的尖顶上,亮得刺眼。
时间的流逝忽然换了种质地,变得缓慢、黏稠,几乎可以被看见。
林晓钰在昏睡,江临守着,王师傅在屋外抽烟。
你挪到炉边,接过阿妈递来的一小袋干酪,用随身的小刀慢慢切着硬块。
阿妈又开始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