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安静,只有炉火噼啪的轻响、阿妈偶尔低语的诵经声,以及我们喝茶的窸窣。
语言不通,但炉火的温暖和食物似乎成了另一种沟通。
借着跳动的火光,你悄悄打量这间屋子。
墙边堆放着整齐的麻袋和农具,梁上垂挂着成串的干奶酪,角落里有一台小小的太阳能充电设备,闪着一点绿色的微光。
这恐怕是屋里唯一显得“现代”的物件。
屋外,风声时远时近,狗偶尔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呜咽。
在这片被无垠黑夜与星空包围的高原腹地,这间亮着暖光的石屋,像一座小小的、坚固的岛屿。
你们这些偶然漂抵的陌生人,正被它沉默地容纳。
江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江临,叫我小临就行。”
江临怕少年看不清,将手机翻译器怼到少年面前。
丁真珍珠“བསྟན་འཛིན་”
翻译器有时候反应慢,江临拿过手机,等待着。
“持教精进。”
手机屏幕突然蹦出四个字。
江临“持教精进?”
江临念了出来,有点疑惑,随即反应过来。
江临“哦,这是不是你名字的意思?”
说罢,把手机往丁真面前又递了递。
丁真看到他的话,点了点头。随即沉思两秒,用汉语一字一顿说出自己的名字。
丁真珍珠“丁、真、珍、珠。”
你“丁真珍珠?”
丁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笑而不语。
江临“你会说汉语?”
江临好奇地问丁真。
丁真摇了摇头。
丁真珍珠“我只会说自己的名字,这是之前一个游客教我说的,他说他是研究藏语的教授。”(翻译器)
江临“丁真珍珠,你好!”
他突然站了起来,朝丁真伸出手,语气郑重且正式。
丁真被他的话呛到似的轻咳一声,随即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笑了笑。
两人随后又坐下。
江临“哎?你们真名都叫啥?刚才在车上看你们都不舒服,也不敢问。”
江临看着你们问道。
林晓钰“我叫林晓钰。”
你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王师傅“我姓王。”
你“你问一下他住一晚以及晚餐需要多少钱?”
你又开口。
江临拿起手机又开始输入,将屏幕翻译转向丁真。
少年看着屏幕上的字,然后抬眼,目光在你们脸上轻轻扫过,像一阵极轻的风。
丁真珍珠“我们这里条件不好,你们今天也是突发情况,就不收你们钱了。”(翻译)
他边摇头边说。
林晓钰“钱还是要的,不能白吃白住。”
林晓钰开口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高反的虚弱。
你们仨也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在你们的坚持下,丁真最终决定收你们每人五十元。
不要太便宜,你都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王师傅“明天我们一起给你。”
少年点了点头,往炉膛里添了一块干牛粪饼,火苗舔上来,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更加清晰。
丁真珍珠“嗯。天亮,路通了,再走。”
屋里又安静下来。
酥油茶的热气袅袅上升,融入被烟火熏得微暖的空气里。
阿妈不知何时又捻起了羊毛线,手指灵活地动作着,眼睛半闭着,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外界的嘈杂与闯入都与她无关。
你没吃过纯正的牦牛干,没想到这么难咬,咬得难免有些面目狰狞。
嚼着嚼着你抬头,与坐在对面的丁真对视。
无处遁形。
你目光闪躲,尴尬地朝他咧嘴一笑。
他笑着挑眉,朝你伸手,示意你将肉干给他。
你看着突然伸过来的手,愣了几秒,随即递给他。
他拿起小刀,仔细地将一块更大的干肉切成便于拿取的小条,动作不紧不慢,有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火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江临似乎是个闲不住的人,沉默了没一会儿,又拿着手机,凑近了些。
江临“那个……丁真,你们这里,经常有像我们这样的……游客,车子坏在半路吗?”
丁真抬起头,想了想,摇摇头。
丁真珍珠“不多。”
他回答得很简单。
丁真珍珠“路不好,很少有车来。”
他指了指师傅。
丁真珍珠“你们这样,走路来的,第一次。”
王师傅看着你们仨乘客:
王师傅“真是。回去给你们的路费打骨折价。”
江临“得嘞,回去再说。”
说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向丁真。
王师傅“真是麻烦你们了。”
丁真珍珠“不麻烦”
丁真很快地回了一句,语气平常。
他把切好的肉条往你面前推了推。
这时,阿妈站起身,走到屋子角落,从一口旧木箱里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走回来,递给丁真,又用藏语低声说了几句。
丁真接过,打开油纸,里面是一些深褐色的、碾碎的干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苦的植物气味。
他看向你,指指你的脚踝。
丁真珍珠“敷这个。明天会好一些。”
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注意到了这个。心里蓦地一暖,连忙点头:
你“谢谢……谢谢阿妈,谢谢。”
丁真拿来一个石臼,将草药又捣了捣,然后小心地敷在你肿起的脚踝上。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你的皮肤,有些粗糙,却很轻。草药敷上来,起初是一片清凉,慢慢地,感觉到一丝微辣的渗透感。
他取来一条干净的布,仔细地帮你包扎好,动作算不上特别娴熟,但很认真。
你一直没说话,只看着他低头忙碌的侧影,炉火在他身后跳跃。
包扎完,他抬眼,正好撞上你的目光。
这一次,你没有立刻移开,他也只是看着你。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两点暖融融的火光,好像在问你还疼吗?
你轻轻摇了摇头。
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便垂下眼,收拾起石臼和油纸。
夜更深了,风声在石墙外盘旋。
王师傅靠着背包,已经开始打盹。林晓钰裹紧了外套,也昏昏欲睡。江临摆弄着终于找到一点微弱信号的手机,脸上露出点放松的神情。
你靠在墙边,受伤的脚被妥当安置,身上暖了,胃里也踏实了。疲惫和高反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皮渐渐沉重。
视线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丁真安静地坐在阿妈身边,和她一起,就着炉火的光,一个捻线,一个擦拭那把小小的、镶嵌着红玛瑙的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