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越做越大，扎西的野心也跟着疯长。
听说神山深处的药材更值钱，他竟带人扛着家伙进了山。
所过之处，格聂之眼的雪莲被挖了个干净，百年老松的根也被生生刨断，成片倒下。泥土翻涌，雨水一冲就留下道道沟壑；圣湖边的草甸被踏成烂泥，往日清亮的水洼里，漂满了断枝和泥污。
族人劝他：“神山的东西，动不得啊！”
扎西一口唾沫啐在地上：“什么神山？能换成钱，才是真神！”
阿爷拄着拐追到山边，望着满目疮痍，气得浑身发抖：“造孽啊……你这是要遭报应的！”
扎西不以为然地笑了：“阿爷，哪有什么女神？那不过是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罢了。要是真在，早该出来罚我。”
“我们祖祖辈辈，是靠神山和女神养活的！”阿爷的声音嘶哑，字字泣血，“你这么糟践，早晚要后悔！”
扔下这句话，阿爷痛心地转身走了。
而扎西呢，不仅抢掠，还靠着把虫草吹成“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神药，在康巴藏区这一带出了名。
钱赚得越多，手段也越狠，他竟把劣等货偷偷掺进好虫草里卖。
于是他的藏房越盖越宽，牦牛越来越多，身边围满了奉承的人。
他早忘了过去的贫穷，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穿着补丁藏袍、跪在神山前祈福的少年。
他变得傲慢，变得无礼。
直到有一天，有买主找上门，说他卖的虫草是假的。
扎西一副无赖相，不但不认，还拍着胸口嚷：
“我在神山脚下做生意，从不说谎！这都是顶好的货，要是掺假，就让神山罚我！”
这种话他说过太多遍，早不放在心上。
可这一次，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突然黑了，像被泼满了墨。
格聂之眼的湖水掀起黑浪，劈头盖脸打湿人脸。山风卷着砂石刮过来，砸得人生疼。
格聂之眼的湖水翻起黑浪，水花溅得人满脸，山风卷着砂石打过来，疼得刺骨。
山下寺庙的晨钟急促响起，像丧钟。僧人们冲出来念经，忽然望见云巅上的女神，纷纷跪下。
只见女神显灵，声音穿破狂风:
“不敬神山，昧地谩天，负恩忘义，该受惩戒。”
扎西吓得脸惨白，腿软想跪，却被无形的力量定住。
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硬，皮肤没了光泽，变成青灰色的岩石，纹路像蛛网般爬满全身。
他想喊阿爷，想忏悔，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一点点沉进地里，只剩一颗圆润的青石，卧在格聂之眼旁，表面坑坑洼洼，像凝固的泪。
远处的阿爷赶来，看到青石，老泪纵横，对着格聂之眼重重磕头：“女神，是我没教好孙子，求你宽恕他……”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浪声。
可是，惩戒并没有停下。
扎西的背叛行为，彻底惹恼了天地。
三日后，天被墨云吞了，雷声像巨兽咆哮，震得山体发抖。一道碗口粗的闪电劈开山体，积雪崩塌的轰鸣响彻山谷，融化的雪水裹着岩石树木，成了奔腾的白龙江，往山下村落冲去。
洪峰来得又快又猛，瞬间漫过草甸。
女神站在云巅，银马不安地刨蹄。
她看着洪峰里挣扎的族人，失望地驾马转身离开。扎西的行为实属让她寒心。
女神一路驾马飞驰，路过被卷走的帐篷，在水里哀嚎的牛羊，逃亡的族人…有的抱孩子，有的扶老人，在齐腰深的水里艰难挪动。
一个小孩被洪水冲倒，母亲尖叫着扑过去，却被浪头隔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卷走。一位白发老人腿脚不便，落在后面，洪水没过胸口，他抓着树干，嘴里还念着女神的名字。
绝望的呼喊、老人的哀嚎、孩子的啼哭，混着雷声，惨绝人寰。
女神驾马的速度逐渐缓下来。
而当路过三铁匠山时，她彻底停了下来。
女神坐在白马上，看到铁匠父子三人正冒死支祖辈传下的铁支架。他们光着膀子，皮肤被炉火烤得通红，汗水混着泥水往下淌，合力把烧红的铁条夯进地里，想用这简陋的支架挡洪峰。
洪峰一次次撞上来，铁条发出刺耳的扭曲声，随时要断。
大儿子胳膊被碎石划得流血，抹了把脸继续加固。小儿子年纪小，力气不够，就跪在地上用石头敲铁楔，膝盖磨得血肉模糊也不停。
铁匠老爹吼着号子，声音嘶哑却坚定：“守住支架，就能守住山下的村子！”
明知是鸡蛋碰石头，他们却还是拼了全力，用血肉之躯对抗天地怒火。
女神不禁动容， 她看到了凡人的失信与背叛，同时也看见他们骨子里的坚韧赤诚。
银马嘶鸣一声，像是懂了她的心意。
女神摸了摸马鬃，轻声说：“我应守护他们。”
这是对苍生的真言，哪怕与天道对抗，牺牲自己。
话音落，女神纵身跃下云端，白衣在风里展开像蝶，掠过乌云，掠过族人，掠过三铁匠山那摇摇欲坠的支架。
她的身躯变成五座巍峨的山峰，稳稳扎进大地，像巨墙挡住洪峰；白马四足入土，成了神山的屏障，鬃毛变成漫山森林，蹄印变成星罗棋布的海子，分流着洪水。
洪峰撞山的巨响震耳欲聋，山石滚落，烟尘弥漫，女神的神魂融进山石，赤诚之心凝结成一块乳白色的奇石，纹路像毛细血管，被后世奉为“格聂之心”。
三铁匠山的支架终究没撑住，却为女神化身争取了时间。
铁匠老爹和两个儿子被洪水卷走，后来族人找到他们的尸骨，葬在神山脚下，对着五座新峰。
灾难过后，草原一片狼藉，冲毁的帐篷、死去的牛羊遍地都是。
幸存的族人跪在山脚下，对着新峰叩谢，哭声此起彼伏。
千百年过去，格聂神山依旧巍峨。
前来转山的人都会在青石前驻足，在三铁匠山遗址前默哀，听康巴族民讲那个被风雪封存的故事。
后人总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孩子:别成为和扎西那样的人——在这里说谎，会被山风带走魂魄；忘恩负义者，终将被大地吞噬；而心若赤诚，善良坚定的人，哪怕力量渺小，也能撼动天地。
那么女神呢？
后来，人们为每一个爱护神山、守护理塘的人立起石碑。
无论男女，都被尊称为 ——“格聂女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