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女神传说（一）

四川甘孜州理塘，藏地深处，横亘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神山，当地人唤它格聂。

峰顶积雪千年不化，山肩披着墨绿的松林，顺着山势铺展到草原边缘，与低处的茵茵草甸衔接。

山脚下，星罗棋布的海子嵌在草原上，大的如镜面映着山影，小的似碎玉散落在草丛山脚下。最有名的格聂之眼，是一汪形似眼眸的澄澈湖泊，旱涝不涸，映着天地的阴晴。

格聂神山是二十四座神山之十三，唯一以女神之名传世。

相传，诸神创世时，第十三女神受命守护神山脚下的生灵与真言的秩序，那时的格聂草原上，住着一群以游牧为生的族人，他们敬奉女神，也依赖着神山的馈赠。

没有人真正见过第十三女神，只听说她常常骑银白骏马，衣袍胜雪。

一年的转山节。

一位叫扎西的少年，从小与他的阿爷相依为命。但是阿爷肺疾缠了三年，求医问药无数，都说无力回天。

有人说第十三女神心善，能显灵救命。也有人说这只是族人的慰藉信仰。

扎西听后，当天即刻启程。

是否真假，不管不顾。他只想抓住任何有希望的机会。

茫茫风雪中，扎西穿件补丁藏袍，牵着家里唯一的瘦马，孤注一掷地踏上格聂神山。

风雪载途，山路乱石密布。

他的脸被冻得没有知觉，薄薄的鞋底被石子磨破。脚底板被划出伤口，鲜血渗出来，在碎石上留下长长的痕迹，被风吹干。

不知过了多久，一洼干涸的池闪着浅浅的光刺着他的眼。

扎西缓缓意识到，他到了格聂之眼。

天地广阔，云海翻腾，一人一马站在神山之巅。

风毫不留情地刮着，此刻的他，仿若山上的一颗小小石子，随时会被风吹滚下山。

扎西用瘦弱的身躯抵住滚滚寒风，然后“咚”地跪下，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哀声乞求：

“女神，求你救阿爷，我愿用十年寿命换，每月转山一次，守神山真言。”

他的声音回荡在神山之上，似要冲破九天霄云。

但传说中的第十三女神并没有显灵。

扎西不死心，又磕了磕头，祈求一遍。

“女神，求求您，救救我的阿爷！我愿意誓死追随您，和你一起保护神山。”

两遍不够，三遍，四遍，五遍……

头磕了又磕。

他一遍一遍的祈求着，声嘶力竭。

与此同时，赶路的疲惫与没有进食的虚弱像毒蛇般慢慢缠了上来，扎西喊着喊着精力枯竭，晕倒在地。

梦里。

在梦里。

他梦见自己躺在神山之上，缓缓睁开眼时，天空万里无云，风雪也停了。

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传来，像在耳边低吟“真言如铁，誓言如钉，你知道？”

扎西想动，却发现身体像是一副千斤顶。他只能呢喃回道:“知道，若违了誓，天雷劈我，大地吞我。”

“格聂之眼西岸，摘一朵雪莲煎水给你阿爷服下。一日三次，三日后即可痊愈。”

声音如风般清扬。

扎西正想道谢，却猛然睁开眼，依然是风雪满飘的神山。

刚才的一切都太梦幻，他半信半疑地按照梦里女神的指示摘了雪莲回家，给阿爷煎水服下 。

三日后，阿爷竟真的痊愈了。

扎西大喜，逢人说他遇到第十三女神。

头一年。

扎西守着誓，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每月初一，他穿最干净的藏袍，带自家熬的酥油和织的哈达，准时转山。

可阿爷身体日渐硬朗，扎西跟着商队跑起了运输，往来藏地和内地。

当第一次摸到沉甸甸的银元，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看着商人们穿的绸缎，看着酒馆里热气腾腾的菜，心里动了——原来人间还有这样的繁华。

他慢慢变了。

先是找借口推迟转山，说商队忙，后来索性不去了，把誓言抛到脑后。

阿爷看在眼里，急得拄拐杖劝：

“扎西，不能不去转山啊，要对女神保持敬畏之心！没有女神就没有我们，你怎能违背誓言？”

扎西不耐烦挥手：

“阿爷，那是老迷信，我赚钱盖房买牦牛，靠的是自己本事，跟神山没关系。而且是我冒着风雪摘下雪莲救你，你凭什么指责我！”

阿爷气得浑身抖，指着他骂：

“你心被钱财蒙住了！真言不能违，要遭报应的！”

扎西不以为然，转身就走，留阿爷在原地孤零零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