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云深不知处的荷塘却成了难得的清凉地。满池荷叶亭亭如盖,粉白的荷花点缀其间,风一吹,清香混着水汽漫过来,把暑气都驱散了大半。
魏无羡脱了鞋,赤着脚坐在荷塘边的石阶上,脚丫子伸进水里晃荡,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用树枝逗水里的锦鲤。那些锦鲤被他惹得围着树枝打转,金红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魏无羡,你能不能安分点?”江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耐烦。他抱着剑站在柳树下,紫电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像是也嫌天热,“脚泡在水里不嫌凉?仔细晚上腿疼。”
“凉才舒服呢!”魏无羡头也不回,又往水里扔了块面包屑,“你看这鱼多热闹,比在屋里抄书有意思多了。”
江澄皱眉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先生让画的荷花图你画了吗?明天就要交了,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应付。”
“放心,早画好了。”魏无羡从怀里掏出张画纸递过去,“你看,是不是栩栩如生?”
江澄接过来一看,画上的荷叶歪歪扭扭,荷花像被揉过的纸团,倒是水里的锦鲤画得活灵活现,连鳞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嘴角抽了抽:“你这是画荷花还是画鱼?先生见了非罚你不可。”
“罚就罚呗,”魏无羡满不在乎地抢回画纸,“大不了抄两遍《雅正集》,我早就背下来了。”
正说着,蓝忘机提着个竹篮走了过来。他穿着件浅青色的外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手里的竹篮里放着个白瓷罐,还冒着淡淡的凉气。
“蓝湛!你可来了!”魏无羡眼睛一亮,从石阶上跳起来,水花溅了江澄一裤腿,“拿的什么好东西?”
“酸梅汤。”蓝忘机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打开瓷罐,一股酸甜的气息立刻飘了出来,“王婶刚冰镇好的,解解暑。”
“还是蓝湛你懂我!”魏无羡拿起旁边的粗瓷碗,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凉的酸梅汤滑过喉咙,带着乌梅的酸和冰糖的甜,舒服得他直打哆嗦,“爽!比江澄那家伙只会说教强多了。”
江澄刚被溅了一裤腿水,正憋着气,闻言瞪了他一眼:“我是为你好,你以为谁都像某些人,整天就知道胡闹。”
“我胡闹怎么了?”魏无羡也来了脾气,把碗往石桌上一放,“总比你跟块石头似的,除了摆脸色什么都不会强!”
“你说谁像石头?”江澄往前一步,眼神里带了点火,“上次是谁在山上迷路,还是我把你找回来的?”
“那是我故意逗你玩!”
“你……”
“好了。”蓝忘机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他给江澄也舀了碗酸梅汤,递过去,“天热,消消气。”
江澄看着那碗酸梅汤,又看了看魏无羡气鼓鼓的脸,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却没喝,只是放在石桌上。魏无羡也别过脸,不搭理人,脚丫子在水里踢得更欢了,溅起的水花差点打湿蓝忘机的衣摆。
聂怀桑不知何时从柳树后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本话本,显然是早就来了,只是没敢出声。他看看江澄,又看看魏无羡,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带了新话本,讲的是荷塘里的荷花精和钓鱼郎的故事,要不要听听?”
没人理他。
聂怀桑讨了个没趣,只好缩了缩脖子,自己翻起话本。
荷塘里的锦鲤还在围着树枝打转,荷叶上的青蛙“呱呱”叫了两声,倒显得周围更安静了。蓝忘机看着僵持的两人,忽然从竹篮里拿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用荷叶包着的绿豆糕。
“王婶说,配酸梅汤正好。”他把绿豆糕分成三份,一份递给聂怀桑,一份放在江澄面前,最后一份塞到魏无羡手里,“尝尝。”
魏无羡捏着绿豆糕,指尖传来荷叶的凉意,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消了大半。他偷偷看了眼江澄,见对方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绿豆糕,嘴角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
“那个……”魏无羡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绿豆糕掰了一半,往江澄面前递了递,“给你,堵上你的嘴,省得你唠叨。”
江澄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接,却拿起自己那碗酸梅汤喝了一大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扔过去:“喏,给你的。”
魏无羡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莲子,显然是刚剥好的,还带着点湿润的凉意。“你什么时候剥的?”
“路上看见有人卖莲蓬,顺手买了两个。”江澄别过脸,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吃你的吧,别废话。”
魏无羡捏起一颗莲子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比刚才的酸梅汤还要爽口。他看着江澄耳根悄悄泛起的红晕,忽然笑了:“算你有点良心。”
“谁良心好了?”江澄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
聂怀桑看得目瞪口呆,嘴里的绿豆糕差点掉出来:“你们俩……这就和好了?”
“要你管!”魏无羡和江澄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又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蓝忘机看着他们,眼底的笑意像被风吹皱的荷塘水,温柔得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拿起一块绿豆糕,慢慢吃着,听着魏无羡和江澄斗嘴,聂怀桑在旁边插科打诨,觉得这暑热的午后,竟比荷塘的清风还要让人舒心。
阳光穿过荷叶的缝隙,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锦鲤还在水里游弋,荷花的清香混着酸梅汤的酸甜,在空气里弥漫。少年们的争执像投入荷塘的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最终又归于平静,只留下水底那些悄悄生长的关心,像莲藕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