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围炉

守岁的烟花渐渐歇了，雪却又下了起来，簌簌落在檐角，积成薄薄一层白。

魏无羡抱着暖炉，盘腿坐在蓝忘机房里的地毯上，看着炭火在炉子里明明灭灭。“蓝湛，你说今年的雪，会不会比去年大？”

蓝忘机正在擦琴，闻言抬眼望向窗外：“嗯，雪片密了些。”他放下琴布，坐到魏无羡身边，递过一杯温好的米酒，“少喝些，别贪杯。”

“知道啦。”魏无羡接过来抿了一口，酒气混着米香，暖得喉咙发痒，“刚才聂怀桑说，开春要写个新话本，主角就按咱们俩写，你说他敢不敢？”

蓝忘机指尖在炉边烤得微热，轻轻碰了碰魏无羡的手背：“随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聂怀桑抱着一叠话本闯进来，身后跟着江澄，手里还拎着个食盒：“我听见你们说我坏话了！”他把话本往桌上一放，“看，这是我新攒的素材，够写半部书了！”

江澄打开食盒，里面是几碟下酒菜，还有一小盆刚煮好的栗子：“刚在厨房翻到的，热乎着呢。”

魏无羡凑过去抓了把栗子，烫手地来回抛着：“可以啊江澄，深藏不露啊！”

“少贫嘴。”江澄白了他一眼，却把剥好的栗子仁往他面前推了推。

聂怀桑翻开话本，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段！我写蓝湛你在雪地里救了魏兄，是不是特带感？”

蓝忘机瞥了一眼，上面画着个披雪的背影，手里还拎着把避尘，倒有几分像。他没说话，只是往炉子里添了块炭。

魏无羡抢过话本翻着，笑得直拍腿：“这画的是我？怎么看着像只偷鸡的狐狸？”

江澄凑过去看了看，也忍不住笑了：“确实有点……”

“你们懂什么！”聂怀桑护着话本，“这叫艺术加工！”

炉火烧得旺，把四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栗子的甜香混着米酒的暖，雪在窗外落得安静，偶尔有枝桠被压断的轻响，倒像在为这夜添注脚。

魏无羡忽然举起杯子：“来来来，干杯！祝咱们新的一年……”他想了想，“祝聂怀桑的话本大卖！祝江澄少生点气！祝蓝湛……天天开心！”

“干杯！”

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把雪夜的冷都撞碎了些。蓝忘机看着魏无羡被炭火映红的脸，眼底漾开一点笑，像被炉火烧化的糖。

雪下得更紧了，簌簌声裹着寒风撞在窗纸上，倒衬得屋里的炭火越发暖人。聂怀桑忽然一拍大腿，从话本里抽出张夹着的纸：“对了！我新写了段结尾，你们听听——‘雪停时，那白衣公子执剑立于桥头，红衣少年从身后追来，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喊他等等’，怎么样？”

魏无羡嘴里的栗子仁差点喷出来：“什么鬼？我什么时候成红衣了？再说我才不啃桂花糕，要啃也是啃你家的栗子！”他抢过那张纸，笔尖在“红衣”二字上圈了圈，改成“黑衣”，又把“桂花糕”划掉，写上“两坛天子笑”，“这才像样。”

蓝忘机看着他歪歪扭扭的字迹，伸手接过纸，指尖划过那“两坛天子笑”，忽然低声道：“雪后桥面滑，该加句‘当心脚下’。”

江澄嗤笑一声，往炉子里添了块炭：“就你们花样多。”话虽如此，却从食盒里又摸出袋糖炒栗子，往魏无羡怀里一塞，“拿着，堵上你的嘴。”

魏无羡剥开栗子，却先递了颗到蓝忘机嘴边。蓝忘机微顿，张口接住，栗子的甜混着炭火的暖，在舌尖漫开。聂怀桑看得直咋舌：“啧啧，我这结尾还没写够三行，倒先吃了把狗粮。”

“滚你的！”魏无羡笑着踹了他一脚，自己却没忍住，凑到蓝忘机耳边低语：“等雪停了，真去买两坛？”

蓝忘机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声，耳尖在火光里泛着浅红。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月光透进来，在地上铺了层薄银。聂怀桑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手里还攥着那页被改得乱七八糟的结尾。江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却没舒展开，像是在想明日的早课。

魏无羡往炉里添了块炭，火星溅起来，映亮了蓝忘机安静的侧脸。他忽然想起去年雪夜，也是这样围炉，蓝忘机给他缝被树枝勾破的袖口，针脚细密得像模像样。

“蓝湛，”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说这雪，明天能积到脚踝吗？”

蓝忘机转头看他，眼底盛着炉光：“能。”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想着去滚雪堆，会着凉。”

魏无羡笑得狡黠：“不滚雪堆，那去桥头看雪？就我们俩。”

蓝忘机没立刻回答，只是拿起魏无羡刚才丢在桌上的纸，将“黑衣少年”又改回“红衣”，才抬眼道：“好。”

炭火渐渐缓了下去，屋里的光柔和了许多。魏无羡打了个哈欠，往蓝忘机身边凑了凑，头靠着他的肩膀：“我先眯会儿，雪停了叫我。”

蓝忘机轻轻“嗯”了声，抬手拢了拢他散在颈间的发，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雪。

雪终于停了时，天快亮了。月光落满窗台，聂怀桑的呼噜声、江澄的呼吸声，还有魏无羡浅浅的鼻息，在安静的屋里交织着。蓝忘机看着窗外亮起来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肩头熟睡的人，悄悄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桥头的雪，该积到脚踝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