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芽

开春的第一缕风，带着泥土的腥气钻进云深不知处。规训石旁的冻土裂开细缝，冒出点嫩黄的草芽，被来往的弟子踩了几脚，却还是固执地往上钻。

魏无羡蹲在草芽前，用手指扒开周围的土：“你说这草能长多高？会不会超过蓝先生的戒尺？”

蓝忘机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采的春茶：“会的。”

“还是你懂我。”魏无羡笑着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走，去后山看看，说不定有野菜。”

后山的竹林里，积雪刚化透，地面湿漉漉的。聂怀桑拿着把小铲子，正蹲在溪边挖荠菜，裤脚沾了泥也不管：“魏兄！蓝二公子！快来帮我！这荠菜炒鸡蛋可香了！”

江澄抱着剑站在一旁，皱眉看着他：“当心蛇，刚开春最容易碰见。”

“啊？蛇？”聂怀桑吓得立刻扔了铲子，蹿到江澄身后，“那、那我不挖了！”

魏无羡笑得直不起腰，弯腰捡起铲子：“胆小鬼，这时候蛇还没醒呢。”他麻利地挖了几把荠菜，根部还带着湿泥，绿得发亮。

蓝忘机在旁边摘了些新抽的竹笋，手指被竹叶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也没在意。魏无羡看见，赶紧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拉过他的手仔细包好：“小心点，别感染了。”

指尖相触的地方有点烫，蓝忘机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他包着。

回去的路上，聂怀桑还在念叨蛇的事，江澄被他烦得不行，从怀里摸出个香囊塞给他：“驱蛇的，拿着。”

聂怀桑立刻眉开眼笑：“还是江兄疼我！”

魏无羡看着他们斗嘴，忽然指着路边的桃树：“你们看，桃花要开了。”

光秃秃的枝桠上，果然缀着些鼓鼓的花苞，青绿色的，像藏着星星。

蓝忘机望着花苞，轻声道：“过几日，该落桃花雪了。”

“那正好，”魏无羡笑着说，“可以酿桃花酒。”

风拂过竹林，带着新叶的清香。草芽在土里悄悄生长，花苞在枝上暗暗蓄力，少年们的脚步声落在湿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很快又会被新的草芽覆盖。

但有些东西不会被覆盖——比如此刻的笑声，比如掌心的温度，比如藏在春天里的期待.

魏无羡蹲在桃树底下，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青绿色的花苞，硬邦邦的，像裹着层细纱。“你说这花苞里藏着多少瓣花？”他仰头问蓝忘机，阳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蓝忘机放下竹篮，也蹲下来看：“十到十二瓣。”

“这么肯定？”魏无羡挑眉，“等开了咱们数数，输的人去给先生的兰花换盆新土。”

“好。”蓝忘机应得干脆，指尖无意中碰到魏无羡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又像没事人似的移开。

聂怀桑在溪边捡了几颗圆润的石子，正往水里扔，看谁溅的水花大。江澄被他缠得没法，只好陪他玩，却总在石子落水前用灵力轻轻拨一下，让水花偏向聂怀桑那边，惹得聂怀桑嗷嗷叫。

“江兄你耍赖！”聂怀桑扔出颗最大的石子，却被风吹偏了方向，砸在岸边的泥地里，溅了自己一裤脚泥，“哎呀！我的新裤子！”

江澄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从怀里摸出块帕子递过去：“擦擦吧，跟个泥猴似的。”

魏无羡看得乐，拉着蓝忘机往溪边走：“咱们也来玩！看谁能让石子在水面跳得远！”

蓝忘机捡起颗石子，手腕轻抖，石子贴着水面飞出去，“嗒嗒嗒”连跳了五下才沉下去。魏无羡不服气，选了颗扁平的石子，运了点灵力在指尖，石子飞出时带起道浅痕，竟跳了七下。

“怎么样？”他得意地扬下巴，却没注意脚下的青苔，身子一滑就往水里栽。蓝忘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跌在岸边的草地上，滚了满身的湿泥。

“蓝湛你压着我了！”魏无羡推着他的肩膀，笑得喘不过气，“你看你白衣都脏了，先生见了又要罚你。”

蓝忘机撑起身子，看着魏无羡鼻尖沾的泥点，忽然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的温度烫得魏无羡猛地安静下来。风穿过竹林，带着水汽的凉，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热气。

“你们俩在干嘛？”江澄的声音忽然传来，他抱着剑站在岸边，眉头皱着，眼神却有点飘忽，“还不起来？想在泥里打滚到天黑？”

魏无羡赶紧爬起来，拍着身上的泥：“来了来了！”他回头看蓝忘机，见对方也站了起来，白衣上的泥痕像幅歪歪扭扭的画，忍不住又笑了。

回去时，竹篮里的春茶和荠菜晃悠悠地撞着，聂怀桑还在抱怨裤子上的泥，江澄时不时怼他两句，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在后面，偶尔碰一下胳膊，又赶紧分开，像藏着什么秘密。

路过规训石时，魏无羡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那丛草芽：“你看，又长高了点。”

嫩黄的芽尖顶着晨露，确实比早上挺拔了些，像是在努力往太阳底下钻。蓝忘机望着草芽，又看了看魏无羡被风吹起的发带，轻声道：“会一直长的。”

风里的泥土腥气淡了些，混进了桃花苞的清香。草芽在土里扎根，花苞在枝上鼓胀，就像有些心思，在少年的心底悄悄发了芽，等着某个春日，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