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宴

雪后初晴，云深不知处的梅林开得正盛。红梅映着白雪，像泼翻了的胭脂盒，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沾在石阶上、竹枝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香。

蓝启仁难得松了口，说要在梅林里设个小宴，邀了江澄和聂氏兄弟一同赏梅。

魏无羡早早地就拉着蓝忘机去梅林里占位置，找了棵最大的梅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蓝氏弟子正往桌上摆点心——素糕、杏仁酥、还有刚温好的米酒，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吃食。

“先生今天怎么这么大方？”魏无羡捡了片落在石桌上的梅花瓣，夹在书页里，“居然肯让喝酒。”

蓝忘机正帮着摆碗筷，闻言道：“梅花开得好，先生说，当贺。”

说话间，聂怀桑跟着聂明玦来了。聂怀桑裹着件狐裘，手里还捧着个锦盒，见了魏无羡就喊：“魏兄！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锦盒打开，里面竟是几支用红梅枝做的笔，笔杆上还沾着点雪，看着格外雅致。“这是我让山下的笔匠做的，据说用梅花枝做笔，写出来的字都带着香！”

“就你花样多。”江澄随后走来，手里提着个食盒，打开一看，是几碟莲花坞的腌菜，“光吃甜的腻得慌，带点咸的解解腻。”

众人围着石桌坐下，蓝启仁捻着胡须，看着满树红梅，心情似乎不错。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今年的梅开得比往年盛，也算一桩雅事。”

魏无羡趁机拿起块杏仁酥，刚要放进嘴里，却被蓝忘机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他抬头，见蓝启仁正看过来，赶紧把酥饼放下，坐得笔直，惹得聂怀桑在旁边偷偷笑。

酒过三巡，聂怀桑忽然提议：“不如咱们行个酒令？输的人要在梅树上挂句诗。”

“我没意见。”魏无羡第一个响应，他肚子里的歪诗多着呢。

江澄挑眉：“输了可别耍赖。”

蓝忘机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第一局由蓝启仁出题，说“带梅字的诗”。魏无羡张口就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怎么样？”

聂怀桑赶紧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江澄想了想：“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轮到蓝忘机，他轻声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蓝启仁点点头：“都不错。再来，说带‘笑’字的诗。”

魏无羡眼珠一转：“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虽然说的不是梅花，可带笑了！”

蓝启仁瞪了他一眼：“胡闹。”却没罚他。

聂怀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江澄接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缓缓道：“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魏无羡听着这句，忽然觉得心尖一动，抬头对上蓝忘机的目光，对方眼里像落了梅花，亮得很。

几轮下来，竟是聂怀桑输得最多。他苦着脸，被魏无羡推到梅树下，拿着笔在红绸上写了句“梅花开了我没赢”，挂在最矮的枝桠上，引得众人都笑了。

日头渐斜，梅林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蓝启仁先行回去了，临走前让弟子多温些酒。剩下的四人坐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花瓣落在酒杯里、衣襟上，谁也没去拂。

魏无羡忽然指着聂怀桑挂的红绸：“你看，那绸子配着梅花，倒像话本里写的‘定情物’。”

聂怀桑脸一红：“魏兄别胡说！”

江澄嗤笑：“就他那字，谁看得上。”

蓝忘机却站起身，折了一枝开得最盛的红梅，递给魏无羡：“送你。”

梅枝上的雪落在魏无羡手背上，凉丝丝的，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接过梅枝，忽然想起蓝忘机刚才说的那句诗——“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原来，最好的景致，从来都不在诗里，而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