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会开幕这日,云深不知处的山道上挤满了来自各家的修士。平日里寂静的山门被车马人声填满,佩剑碰撞的脆响、弟子间的寒暄、偶尔夹杂的孩童嬉闹,汇成一股热热闹闹的洪流,差点冲垮了蓝氏弟子维持秩序的防线。
魏无羡趴在望岳台的栏杆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看那几个金麟台的修士,穿得跟移动的元宝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
蓝忘机站在他身边,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避尘的剑鞘。经过昨晚的“幻阵乌龙”,他总觉得魏无羡的衣角还沾着紫渊草的气息,连带着看谁都像是随时会被吓破胆的样子。
“蓝湛你看,”魏无羡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聂明玦宗主来了!你看聂怀桑,跟在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果然,人群中那道魁梧的身影正是聂明玦,玄衣墨带,面容刚毅,走在路上自带一股威压,旁边的修士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而聂怀桑穿着一身与兄长同款却明显宽松的衣袍,手里紧紧攥着折扇,亦步亦趋地跟着,活像只被拎着后颈的兔子。
“聂宗主看着就不好惹啊。”魏无羡摸着下巴,“也难怪怀桑总说他大哥一瞪眼睛,他就忘了自己叫什么。”
蓝忘机没接话,却看见聂怀桑像是感应到了他们的目光,猛地抬头望过来,对上魏无羡的视线时,眼圈瞬间红了,还偷偷比了个“救命”的口型。
“噗——”魏无羡没忍住笑出了声,“看来他今天又没少挨训。”
正说着,江澄带着莲花坞弟子从山道那头走来。他今天换了身更显挺拔的紫衣,腰间的紫电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引得不少女修偷偷往他这边瞟。
“江澄今天倒是人模狗样的。”魏无羡嘀咕道。
“魏无羡!”江澄像是长了顺风耳,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冷冷地瞪过来,“你不站在台上等着,趴在这儿做什么?像什么样子!”
“这不是等你呢嘛。”魏无羡笑嘻嘻地跳下去,“快来快来,蓝大哥说要给咱们介绍几位前辈。”
江澄冷哼一声,却还是加快了脚步。三人刚走到雅室门口,就见蓝曦臣正陪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说话,那老者穿着朴素的灰布道袍,手里拄着根竹杖,看着平平无奇,眼神却清亮得很。
“这位是崂山的清虚道长,”蓝曦臣介绍道,“道长精通风水堪舆,这次特意来给云深不知处看看结界。”
“不敢当,”清虚道长捋着胡须笑了,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时,忽然“咦”了一声,“这位小友,印堂发亮,眉间却缠着点……嗯,鸡飞狗跳的气数?”
魏无羡:“?”
蓝忘机和江澄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了然——可不就是鸡飞狗跳嘛,毕竟云深不知处的鸡群还没忘枇杷膏的甜味。
清虚道长没再多说,转而跟蓝曦臣讨论起结界的事。魏无羡正想拉着江澄去看热闹,却被聂怀桑一把拽住了袖子。
“魏兄,救我!”聂怀桑一脸苦相,“我大哥让我在清谈会上发言,说要讲讲聂氏最近的动向,我哪会啊!要是说错了话,他能把我的腿打断!”
“发言?”魏无羡挑眉,“这不是你的强项吗?随便说几句‘啊’‘哦’‘是这样啊’不就行了?”
“不行啊!”聂怀桑快哭了,“这次有温氏余孽的事,我大哥说必须说点实在的,还让蓝大哥和江兄当见证,我……我脑子一片空白!”
江澄在旁边凉凉地插了句:“实在不行,你就说‘聂氏最近在忙着种萝卜,长势喜人’,反正你平时也只会捣鼓这些。”
“江兄你别取笑我了!”聂怀桑急得直跺脚,“魏兄,你快帮我想个辙,不然我今天就只能装晕了!”
魏无羡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吗?就把聂氏的事编成话本段子说,保准生动有趣,还不会出错!”
“话本段子?”聂怀桑愣住了,“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魏无羡拍着胸脯,“你就说‘近日有宵小之辈觊觎聂氏祖坟,被我聂氏弟子一顿胖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从此再也不敢靠近’,既说了动向,又显了威风,多好!”
聂怀桑眼睛渐渐亮了:“好像……有点道理?”
“当然有道理!”魏无羡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再加点细节,比如那宵小之辈被打得掉了三颗牙,跑的时候还崴了脚,保证没人敢笑你!”
聂怀桑被他说得信心大增,握着折扇的手都不抖了:“真的?那我试试!”说完,像是得到了尚方宝剑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聂明玦了。
江澄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你这是帮他还是害他?要是聂明玦知道他把正事说成话本,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放心,”魏无羡笑得神秘,“怀桑自有他的生存智慧,说不定还能超常发挥呢。”
果然,轮到聂氏发言时,聂怀桑虽然一开始还有点结巴,但说到被揍的宵小之辈时,忽然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描述对方如何“抱头鼠窜”“连滚带爬”,甚至还模仿了一下对方崴脚的姿势,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聂明玦坐在主位上,脸色本来有点沉,听到后来,嘴角竟然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蓝曦臣笑着对他说:“怀桑这孩子,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魏无羡趴在江澄耳边:“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江澄没理他,视线却落在聂怀桑身上,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清谈会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家修士讨论着围剿温氏余孽的后续,偶尔也会为了地盘分配争得面红耳赤。就在气氛渐渐紧张起来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比上次鸡群闯入还要热闹。
“怎么回事?”蓝启仁皱起眉。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先生,外面……外面来了一群猴子!少说有几十只,正抢弟子们手里的点心呢!”
“猴子?”众人都愣住了。
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跟着蓝忘机和江澄冲出去,只见前院的空地上,几十只毛茸茸的猴子正上蹿下跳,有的抢了修士手里的糕点,有的攀在廊柱上荡秋千,还有一只最肥的金丝猴,竟然抢了金麟台修士头上的玉冠,戴在自己头上,对着水面臭美。
“这猴子……”魏无羡看着那只戴玉冠的金丝猴,忽然想起什么,“是后山的那群!我上次给它们喂过坚果!”
江澄瞪他:“又是你惹的祸?”
“我哪知道它们会组团来讨食啊!”魏无羡冤枉得很,“再说了,它们平时挺乖的……”
话没说完,就见那只金丝猴忽然从树上跳下来,一把抢过聂怀桑手里的折扇,学着他的样子扇了起来,扇得太急,差点把自己扇个跟头。
聂怀桑:“……”他的宝贝扇子!
蓝忘机看着混乱的场面,忽然道:“它们怕火。”说着,指尖凝聚灵力,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火焰符。
猴子们果然怕得往后缩了缩,但那只金丝猴显然是个刺头,非但不怕,反而冲蓝忘机龇牙咧嘴,还把玉冠摘下来,冲他扔了过去。
“嘿,这猴儿还挺横!”魏无羡乐了,从怀里摸出个苹果,对着金丝猴晃了晃,“过来,给你吃的,把扇子还回来。”
金丝猴警惕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苹果,终于抵挡不住诱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折扇扔给魏无羡,抢过苹果就蹿上了树。
有了带头的,其他猴子也渐渐被食物引开,魏无羡和蓝忘机一人拿吃的,一人用灵力引导,总算把猴群引回了后山。临走前,那只金丝猴还冲魏无羡挥了挥爪子,像是在说“下次再给我带好吃的”。
回到前院,看着满地狼藉和众人哭笑不得的表情,蓝启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他指着魏无羡,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罚抄!再加一百遍!”
“啊?又加?”魏无羡哀嚎,“先生,我这是在帮大家驱赶猴子啊!”
“帮倒忙!”蓝启仁气得转身就走。
聂怀桑捡起自己的折扇,心疼地擦了擦上面的爪印,忽然笑道:“魏兄,你这朋友交得可以啊,鸡和猴子都能组军团了。”
江澄哼了一声:“再这么下去,下次来的就是野猪了。”
魏无羡没理他们,偷偷看向蓝忘机,只见蓝忘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那里沾了根猴毛,他却没扔掉,反而轻轻拈起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魏无羡忽然觉得,就算罚抄三百遍,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毕竟,能让含光君憋笑憋到嘴角发酸的日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而这场被猴子搅乱的清谈会,注定会成为各家修士茶余饭后的笑谈——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先忘了那只戴玉冠的金丝猴有多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