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光,像一块渐渐冷却的琥珀,将田野、村落和蜿蜒的小路都染成温暖而柔和的色调。刘耀文扛着锄头,提着装满嫩豆角的竹篮,走在前头。蔚瑾跟在他身后,脚步因为一日的劳作而有些虚浮,掌心火辣辣的感觉被药膏的清凉勉强压住,腰背的酸胀却一阵阵袭来。

她看着前方刘耀文高大稳重的背影。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汗湿的旧汗衫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脊,随着步伐微微起伏。他没有催促,甚至有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能跟得上。篮子在他手里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回到院子,刘耀文放下东西,先去井台边打了桶水,自己简单冲洗了一下手臂和脸上的汗渍,然后舀出一瓢清澈冰凉的井水,倒进一个干净的搪瓷盆里。
刘耀文“洗把脸,凉快。”
他将盆端到蔚瑾面前的小木凳上。
蔚瑾确实又热又累,依言蹲下,掬起清凉的井水扑在脸上。那股带着地下深处寒意的清爽,瞬间驱散了脸上的燥热和疲惫。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接过刘耀文适时递过来的、她自己的那条浅蓝色毛巾。毛巾是半干的,带着被阳光晒过的蓬松暖香。
蔚瑾“你……先擦擦吧。”
她看着他脸上还没完全擦干的水珠。
刘耀文没接话,只是转身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和灶火重新燃起的噼啪声。
蔚瑾洗完脸,走到厨房门口。刘耀文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热着中午剩的粥和饼子,另一个小灶上,油锅滋滋作响,他正将下午摘的嫩豆角倒进去,快速翻炒。他动作依旧利落,但侧脸上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比平日更柔和的线条。
蔚瑾“我来帮忙。”
蔚瑾走进去。
刘耀文“不用。”
刘耀文头也没回,用锅铲指了指灶膛边的小板凳,
刘耀文“坐着,马上好。”
蔚瑾没再坚持,依言坐下。火光跳跃,映着她有些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她看着他在烟火气中沉稳的背影,闻着豆角清炒后散发的、混合着蒜香的朴素香气,听着锅里食物被翻动的、令人安心的声响。一种极其踏实的、属于“家”的温暖感,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她整个身心。这与她曾经熟悉的、精致却疏离的“家”的概念,截然不同。
饭菜很快上桌。清炒豆角,凉拌黄瓜丝,热过的贴饼子和小米粥。依旧是简单的农家饭菜,却因为食材新鲜、火候得当,显得格外诱人。
刘耀文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粥,又夹了一大筷子豆角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刘耀文“多吃点。”
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蔚瑾低头喝粥。粥熬得稠糯,温度刚好。豆角脆嫩,带着清甜。她确实饿了,小口却认真地吃着。刘耀文吃得很快,但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看她是否吃得香,碗里的粥是不是快见底了。
吃完饭,蔚瑾正要起身收拾碗筷,刘耀文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
蔚瑾“你去歇着。”
他不由分说地端走碗碟,
蔚瑾“手还没好,别碰水。”
蔚瑾看着自己涂着黑色药膏、依旧有些红肿的掌心,没有坚持。她走到院子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天幕上,开始闪现几颗疏朗的星子。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身上黏腻的汗意。她在井台边的石阶上坐下,仰头望着天空。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刘耀文在用冷水洗碗。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停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小小的铁皮药膏盒子。
他在蔚瑾旁边停下,高大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像一座沉稳的山。
刘耀文“手。”
他言简意赅。
蔚瑾伸出手。掌心的红肿似乎消下去一些,但水泡还在。刘耀文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坐下,距离不远不近。他打开药膏盒子,用指腹仔细地挖出一小块,拉过蔚瑾的手腕。
这一次,蔚瑾没有躲闪。他的手指依旧温热而粗糙,带着薄茧的指腹沾着清凉的药膏,在她掌心慢慢化开,涂抹均匀。他的动作比上午在田埂上更加专注,也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低垂的眉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安静的阴影。
药膏的凉意渗透皮肤,缓解了火辣辣的刺痛感。而他指尖的温度和力度,却像细小的火苗,一点点熨帖着她掌心的纹路,也熨烫着她的心。
两只手都仔细涂抹完毕。刘耀文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用拇指的指腹,极其轻微地、安抚似的,在她手腕内侧最柔嫩的那一小片皮肤上,摩挲了一下。那触感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却让蔚瑾浑身一颤,一股酥麻感从手腕直窜上脊柱。
他松开了手,合上药膏盒子,塞回她手里。
刘耀文“晚上别压着。”
蔚瑾“嗯。”
蔚瑾低低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烫。她将药膏盒子紧紧攥在手里,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些许真实的痛感,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两人并排坐在石阶上,看着天色一点点彻底暗下去,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汇成一条模糊的、横跨天际的银色光带。乡村的夜晚,星空格外清晰璀璨。
刘耀文“城里……看不到这样的星星吧?”
刘耀文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低沉而清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与她“外面”世界相关的话题。
蔚瑾摇摇头:
蔚瑾“看不到。灯光太亮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
刘耀文“这里……很安静,星空也很美。”
刘耀文“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只是仰着头,望着那片浩瀚的星河,侧脸的轮廓在星光照耀下,少了几分白日的冷硬,多了些沉静。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
刘耀文“累了一天,早点睡。”
蔚瑾“腰有点酸。”
蔚瑾下意识地揉了揉后腰,白天弯腰锄地的后遗症此刻显现出来。
刘耀文闻言,转过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两粒沉在水底的墨玉,映着微弱的星光。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
蔚瑾以为他要回屋了,也跟着站起来。却见他走到她身后,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近乎笨拙的僵硬:
刘耀文“转过去。”
蔚瑾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转过身,背对着他。
下一刻,一双温热而宽厚的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按在了她的后腰两侧。
蔚瑾浑身剧震,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双手……是刘耀文的。掌心滚烫,透过单薄的棉布衬衫,熨帖着她酸胀的腰肌。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开始以一种生涩却异常坚定的力道,沿着她腰脊两侧,缓缓地、一下下地揉按起来。

起初的僵硬过去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楚和舒坦的感觉。他显然没有专门学过按摩,手法毫无章法,只是凭着本能和一股子狠劲,想要缓解她的不适。那力道时轻时重,有时按在酸痛的穴位上,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一声;有时又只是笨拙地揉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他的呼吸就在她脑后,温热地拂过她的发丝。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离她的后背很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那坚实躯干散发出的热度。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身体侧面。院子里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蔚瑾的脸早已红透,幸亏夜色深沉,无人得见。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身体在他手掌的揉按下,渐渐放松下来,那种酸胀感确实得到了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暖流,从他的掌心,顺着脊柱,流遍四肢百骸。
刘耀文也沉默着,只是专注地、近乎执拗地揉按着。他的动作逐渐从最初的生硬,变得稍微流畅了一些,仿佛在探索着如何更好地让她舒服。他的拇指偶尔会用力按在她腰眼的位置,那里正是酸痛最集中之处,蔚瑾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刘耀文的手瞬间顿住,力道也放轻了。
刘耀文“疼?”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懊恼。
蔚瑾“……还好。”
蔚瑾的声音细若蚊蚋,
蔚瑾“有点酸。”
他又开始揉按,力道放得更轻,更像是一种安抚性的抚摸。手掌贴合着她腰部的曲线,温热透过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他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更加粗重了一些,喷吐在她颈后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刘耀文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却并没有立刻拿开,而是就那么虚虚地覆在她腰间,掌心灼热的温度依旧烙在那里。
蔚瑾也不敢动,僵直地站着,心跳如雷,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后腰那一小片被他手掌覆盖的区域。
终于,刘耀文缓缓收回了手。失去了那滚烫的支撑,夜风一吹,蔚瑾竟觉得后腰一阵微凉,心头也跟着空了一下。
刘耀文“……好些了?”
他问,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的、浓稠的情绪。
蔚瑾转过身,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胸前的旧汗衫纽扣,轻轻点了点头:
蔚瑾“嗯,好多了……谢谢。”
夜色中,刘耀文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归于沉默。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抬手,似乎想碰一碰她的头发,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终究还是落了下去,转而指向西屋。
刘耀文“去睡吧。”
他说完,率先转身,大步走向东屋,背影在星光下显得有些仓促,甚至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蔚瑾站在原地,望着他紧闭的房门,许久,才缓缓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后腰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度,像两个滚烫的印记,烙进了她的皮肤,也烙进了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银河横亘,星子闪烁,温柔地倾泻着清辉。这个沉默寡言、粗糙强硬的男人,用他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将他的心疼和在意,一点一点,揉进了她的掌心,她的腰肢,也揉进了这片寂静而广阔的星河里。一种前所未有的、酸酸胀胀又满溢着甜意的情感,在她心口无声地蔓延开来,比星光更清晰,比夜风更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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