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湄愤然离去后，褚清沅的摊位前反倒迎来了一个小高潮。或许是因为她方才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些许好感，或许是当众演示的效果实在直观，询问和购买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严浩翔舌灿莲花，刘耀文默然护卫，褚清沅则耐心解答关于用法和保存的问题，三人配合竟渐显默契。

日头渐高，集市进入最喧闹的时辰。带来的货物已售出大半，钱袋渐渐有了分量。褚清沅心中稍定，正盘算着是否该去采购些家里需要的米粮和工具，以及给几位“合伙人”带些小物件回去，算是分享成果的心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摊位前。他先是对着褚清沅拱手一礼，态度客气

万能角色敢问可是褚清沅褚姑娘？

褚清沅心中一凛，面上保持镇定

褚清沅正是。不知阁下是？

万能角色小人姓周，是‘裕丰行’的管事。我家公子有请姑娘楼上雅间一叙。

周管事侧身，示意集市那头“裕丰行”气派的二层铺面。

裕丰行？蒋明谦的铺子！褚清沅与严浩翔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严浩翔眼中闪过喜色，轻轻点头。刘耀文则眉头微蹙，身体不着痕迹地靠近了褚清沅半步，呈护卫姿态。

褚清沅不知蒋公子相召，有何指教？

褚清沅谨慎问道。

周管事笑容不变

万能角色姑娘去了便知。公子对姑娘的货品和方才应对，很是赞赏。

看来方才那场风波，蒋明谦很可能看在眼里。褚清沅略一沉吟，便决定赴约。这是个机会，也可能是试探。她看向刘耀文

褚清沅四哥，你随我一同去吧，六哥在此照看摊位。

周管事并无异议，侧身引路。

裕丰行二楼临街的雅间，清静雅致，与楼下集市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蒋明谦正临窗而坐，手边一盏清茶，目光落在街道上熙攘的人群，神色平静。听到通传，他转过身来。

这是褚清沅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位“贵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俊，眉眼温和中带着久经商场的锐利与沉稳，一身淡青色的锦袍，料子寻常，剪裁却极合身，衬得气质越发内敛。他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明谦褚姑娘，请坐。这位是？

褚清沅家中四哥，刘耀文，陪我同来。

褚清沅介绍道，态度自然。

蒋明谦目光在刘耀文身上停留一瞬，点点头

蒋明谦刘兄弟也请坐。

显然对褚清沅与七位夫君的复杂关系有所耳闻，却并无异色，只当寻常家人。

落座后，丫鬟奉上茶点。蒋明谦开门见山

蒋明谦方才集市之事，蒋某恰在楼上，看到了。褚姑娘应对得体，货品也颇有巧思，尤其是那皂液，方便实用。

褚清沅蒋公子过奖了。

褚清沅欠身

褚清沅不过是些乡野土法，糊口罢了。

蒋明谦姑娘过谦了。

蒋明谦微微一笑

蒋明谦上次送去的薄荷和皂角，家母和铺子里的师傅用了都说好，尤其是皂角，比寻常市售的洁净力强，又不像澡豆那般奢侈。那皂液样品，更是新奇。今日请姑娘来，是想问问，姑娘这皂角与皂液，可能稳定供货？量不必如上次薄荷那般大，但需品质如一。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褚清沅心中一喜，面上依旧沉稳

褚清沅可以。只要原料充足，工艺成熟，产量和质量都可保证。不过……

蒋明谦姑娘但说无妨。

褚清沅目前产量有限，生产也多靠人力。

褚清沅坦言

褚清沅若公子所需量大，或需时日扩大规模，改进工具。另外，价格方面，皂液工序稍繁，成本高于皂角块粉。

蒋明谦颔首，显然欣赏她的坦诚

蒋明谦量可循序渐进。价格嘛……

他略一思索

蒋明谦皂角块粉按市价上浮两成，皂液可再议。前提是品质如一，包装需如姑娘今日这般齐整。我可先下一笔定金，姑娘按约交货即可。

这是建立了初步的长期采购意向！褚清沅强压激动，点头应下

褚清沅多谢公子信任。清沅必当尽力。

蒋明谦又道

蒋明谦另有一事。姑娘可曾想过，将此法稍作改良，制成便于携带、形状统一、甚至带些香味的‘香皂’？若能有不同档次，面向不同客群，市场会更大。

这正是褚清沅想过但暂时无力实施的！她眼睛一亮

褚清沅公子高见。确有此想，只是目前缺乏合适香料、模具，以及对不同油脂配比的尝试。

蒋明谦香料、模具我可提供一些样品供你参考试制。

蒋明谦至于尝试，不急在一时。姑娘若有心，我们可慢慢琢磨。蒋某在府城也有些门路，若真能制出好用的香皂，销路不成问题。

这不仅是订单，更是技术合作和渠道支持的橄榄枝！褚清沅心中震动，起身郑重一礼

褚清沅公子厚意，清沅感激不尽。定当尽力研试，不负所托。

蒋明谦虚扶一下，笑道

蒋明谦互利之事，不必言谢。我看姑娘是做实事的爽快人，期待后续合作。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道

蒋明谦方才那位卫姑娘，是本地里正之女？姑娘与她似有旧怨？

褚清沅心念电转，坦然道

褚清沅算不得旧怨，许是些误会。卫姑娘心高，瞧不上我这等抛头露面做小生意的人罢了。

她轻描淡写，既点明对方身份，又暗示了冲突根源在于对方主动挑衅，而非己方过错。

蒋明谦了然点头，不再多问，只道

蒋明谦市井之地，人多眼杂，姑娘日后行事，还需多加小心。若有难处，可来‘裕丰行’寻周管事。

这便是隐晦的庇护之意了。褚清沅再次道谢。

离开裕丰行时，褚清沅手中多了一份简单的供货契书（约定初步数量、价格和交货时间），一小袋作为定金的银钱，以及蒋明谦赠送的一小包据说是南边来的、气味清雅的干桂花和两个小巧的木制方形容器，说是让她试试做香皂模具。

回摊位的路上，刘耀文一直沉默，直到快到了，才忽然开口

刘耀文这人，不简单。

他指的是蒋明谦。

褚清沅嗯。

褚清沅点头

褚清沅但他目前看来，是诚心合作，至少眼下对我们有利。

她看向刘耀文

褚清沅四哥觉得有何不妥？

刘耀文皱眉，似在斟酌词句

刘耀文他看你的眼神……不只是看生意伙伴。

那是一种带着探究、兴味，甚至一丝若有若无估量的眼神，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惕。

褚清沅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蒋明谦的赏识或许不止于她的“手艺”，可能还包括她这个人本身带来的“意外性”和潜在价值。这既是机遇，也意味着更深的风险。

褚清沅我明白。

她低声道

褚清沅我们会谨慎的。

回到摊位，严浩翔已差不多将剩余货物处理完，听闻蒋明谦的橄榄枝，喜不自胜，连声道“夫人英明”。三人不再耽搁，迅速收拾，用所得钱款采买了必需的米粮、盐、少许猪肉、几把趁手的工具，还给每人带了一小包镇上有名的芝麻糖。褚清沅特意多买了两块质地稍好的棉布，准备给几位夫君做两身替换的夏衣——原来的衣衫实在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回程的驴车上，载着货物和收获，也载着沉甸甸的思绪。褚清沅摸着怀里那份契书和定金，感受着刘耀文偶尔投来的、带着复杂审视的目光，心中既充满希望，也警铃微响。

前方的路似乎清晰了一些，但脚下的土壤，依旧藏着未知的荆棘。

而此刻，他们刚离开不久的镇子外小树林里，两个身影正望着驴车远去的方向。其中一个，赫然是集市上跟在卫若湄身后的一个家丁。另一个，则是个面容阴鸷、左脸带疤的汉子。

万能角色看清楚了？就是那丫头？

疤脸汉子声音沙哑。

万能角色错不了，卫小姐指认的。旁边那个高个小子，就是那晚坏了我们好事的。

家丁低声道

万能角色彪哥，接下来怎么办？卫小姐的意思……

被称作彪哥的疤脸汉子冷哼一声

万能角色急什么。卫家那小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不过是借她的手探探路。雇主说了，要的是‘意外’，最好是……人财两空，查无可查。

他眯起眼睛，盯着远处变成黑点的驴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万能角色等他们下次送货，或者……进山的时候。山里嘛，出点‘意外’，太正常了。

两人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风穿过林梢，带来远方的喧哗与近处的寂静。命运的齿轮，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正悄然加速转动。

蒋公子的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