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谦的正式订单,在五天后送达。
这次来的仍是那个伶俐小厮,但身后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小厮脸上笑容更盛,见了褚清沅便拱手道喜
万能角色褚姑娘,您那薄荷和皂角样品,我家公子和老夫人用了都夸好。公子特意命小的送来订单和定金,这是单子,您过目。
褚清沅接过一张质地柔韧的竹纸,上面用清隽的字迹列着:
薄荷干叶:十斤,需洁净、气味浓郁。
皂角块/粉:各五斤,块需大小均匀,粉需细腻无杂。
另:若有其他新奇合用、洁净之物,可一并送来样品,价格从优。
单子底下,还压着一个小巧的锦囊,入手颇沉。小厮笑道
万能角色这是三成定金,公子说,货齐结清,绝不拖欠。十日为期,姑娘可能备齐?
十日。褚清沅心中快速盘算。薄荷还好说,后山那片野薄荷虽不算茂盛,但加紧采集、晾晒,凑够十斤品相好的干叶,动员人手应该可行。皂角却是麻烦,目前成品不到两斤,且加工效率低,五日一轮,要凑够十斤,除非扩大生产规模,改进方法。
压力如山,但机遇同样诱人。这笔订单若能顺利完成,不仅能获得可观的收入,更能彻底打开蒋明谦这条渠道,甚至可能借其名头,在附近集镇站稳脚跟。
褚清沅请回禀蒋公子,十日内,必当备齐。
褚清沅稳住心神,语气平静地应下。
小厮满意离去,马车辘辘驶远。
褚清沅捏着订单和锦囊回到院子,严浩翔已经闻讯过来,眼睛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精光闪烁
严浩翔大单?
褚清沅嗯。
褚清沅将单子递给他看
褚清沅十斤薄荷,十斤皂角,十日。
严浩翔扫了一眼,笑容敛了敛,但随即又扬起来
严浩翔好事!压力也是动力。薄荷交给我,我找人去采,集中晾晒处理,山里那片我知道,仔细搜罗,十斤干叶应当够。皂角……
他皱眉
严浩翔得想法子加快速度。
褚清沅蒸煮过滤太慢,捣碎也费力。
褚清沅能不能找人定做几个石臼?或者,有没有水力可用?
严浩翔摇头
严浩翔咱们这小山溪,力道不够。石臼倒可以问问,但费钱,也未必赶得及。
他沉吟片刻
严浩翔我倒有个笨法子,皂角晒得极干后,用重石碾子反复碾压,或许能成细粉,比捣碎快些。村里有碾谷物的碾盘,可以借用,付些钱或分些皂角粉就行。
褚清沅可以试试。
褚清沅点头
褚清沅另外,蒸煮的锅具太小,一次出不了多少。能不能搭个简易的土灶,用大陶缸隔水蒸?
严浩翔这法子好!
严浩翔拍手
严浩翔陶缸便宜,土灶现垒。我这就去张罗。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
严浩翔夫人,这单子利益不小,但需动用的人手也多。光靠我们几个,怕是不够。
褚清沅明白他的意思。采薄荷需要人手,碾皂角需要劳力,垒灶看火也需要人。这意味着,需要更深入地调动院子里其他人的“投资”,无论是劳力还是……信任。
褚清沅我去跟大哥说。
堂屋里,马嘉祺正在擦拭一方旧砚台,动作缓慢而专注。听完褚清沅的陈述和请求,他放下布巾,抬眼看她。目光依旧是审视的,却少了最初的刺骨冰寒,多了些复杂的估量。
马嘉祺十日,十斤皂角,以你们目前之法,确难完成。
他缓缓道
马嘉祺严浩翔的法子可行,但需协调村中碾盘使用时间,需人轮流碾磨。垒灶、看火、后续分装,皆需人力。
褚清沅是。
褚清沅承认
褚清沅所以需要大家帮忙。订单所得,扣除成本,可按出力多少分配。
她提出一个更明确的利益分配方案,试图将合作推向更稳固的契约关系。
马嘉祺指尖在砚台上轻轻划过,留下淡淡水痕。
马嘉祺你可曾想过,如此大张旗鼓,会引起旁人注意?卫若湄上次未能得逞,未必死心。蒋明谦虽是大户,但树大招风。
他在提醒她风险。褚清沅心头微凛,这一点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被订单的喜悦和紧迫冲淡了些。
褚清沅大哥提醒的是。但眼下,接单已应下,退无可退。只能加快速度,尽快完成交货。至于防范……还需大家多留神。
马嘉祺沉默片刻,道
马嘉祺我会与严浩翔安排人手轮值。刘耀文力气恢复不少,碾磨之事他可多承担。张真源心细,可分装记录。宋亚轩和贺峻霖可协助采集、晾晒。丁程鑫……
他顿了顿
马嘉祺他若愿调配些防虫防霉的药粉,用于保存成品,自是更好。
他没有提自己做什么,但言语间已默认了“家主”的协调角色。这已是极大的支持。
褚清沅多谢大哥。
褚清沅真心实意道。
马嘉祺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砚台,语气恢复平淡
马嘉祺不必谢我。此事若成,于大家生计有益。我只是不想这刚有起色的局面,因准备不足或内部分配不清而崩坏。
他抬眼,深深看她一眼
马嘉祺褚清沅,记住,利益能暂时捆绑人心,但并非万能。你带来的‘变化’,有人乐见,也有人忌惮。
这话意味深长。褚清沅郑重点头
褚清沅我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小院变成了一个忙碌而紧张的作坊。
严浩翔果然找来两个村里的半大少年,许以少量铜钱和皂角成品,每日上山采薄荷。他自己则带着贺峻霖,在溪边平整出一块地方,垒起一个简易的土灶,架上从村里借来的大陶缸。又去协调了碾盘的使用时间,往往是天不亮或傍晚人少时,刘耀文和张真源便去碾磨晒干的皂角。
刘耀文碾磨时沉默而专注,手臂肌肉贲张,汗水浸湿单衣,将干燥坚硬的皂角碾压成粗糙的粉末,再经细筛,得到相对均匀的皂角粉。张真源则在旁记录每批皂角的重量、碾磨时间、出粉率,并负责将成品按块、粉分装,用干净的油纸包好,贴上简易标签。
宋亚轩和贺峻霖负责薄荷的初步处理和晾晒。宋亚轩仔细剔除杂质、黄叶,贺峻霖则将洗净的薄荷摊在洗净的席子上,置于通风处,并不时翻动。丁程鑫果然送来了几包加强版的防虫药粉,嘱咐置于成品箱笼角落。
马嘉祺看似未直接参与具体劳作,但他总在关键处出现,协调碾盘时间,检查土灶安全,甚至亲自去了一趟里正家,以“家中做些小手工贴补家用”为由,打了招呼,避免不必要的猜疑和打扰。
褚清沅统筹全局,调整流程。她发现皂角粉若在蒸煮前先与少许碱水(从草木灰中提取)混合静置,再去隔水蒸,成型后质地更细腻均匀,去污力似乎也略有提升。她将这个发现与严浩翔、丁程鑫探讨,丁程鑫从药学角度分析了可能的原因,严浩翔则觉得这“秘方”能让产品更有竞争力。
众人各司其职,虽然忙碌,却也有条不紊。院子里飘散着薄荷的清凉和皂角特有的淡淡气味,混合着土灶的烟火气,竟有了一种蓬勃的生机。
然而,隐患终究露出了苗头。
第七日傍晚,贺峻霖匆匆从外头回来,小脸紧绷,找到正在检查最后一批薄荷干叶的褚清沅和严浩翔。
贺峻霖夫人,六哥
他压低声音
贺峻霖我瞧见卫若湄和她那个跟班丫头,在咱家后墙外头转悠,还扒着缝隙往柴棚那边看。我假装路过咳嗽一声,她们才慌慌张张跑了。
严浩翔脸色一沉
严浩翔她盯上柴棚了?那里头现在可放着不少半成品和成品。
褚清沅心下一紧
褚清沅柴棚的门锁好了吗?
严浩翔锁了,普通的铜锁。
严浩翔防君子不防小人。若她真想使坏,一把榔头就能砸开。
褚清沅今晚起,夜里得有人值守。
褚清沅果断道
褚清沅尤其是柴棚和灶边。
刘耀文我去。
一个低沉的声音插进来。刘耀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刚碾完最后一袋皂角,额发被汗水粘在额角,眼神却锐利如常
刘耀文我觉浅。
张真源也从分装处抬头
张真源我陪你轮换。
事情似乎就此定下。但褚清沅心中那股不安并未散去。卫若湄只是里正之女,若只是嫉妒找茬,手段未免太单一。马嘉祺的提醒回响在耳边——她带来的“变化”,或许已触动了某些她尚未知晓的暗流。
夜里,褚清沅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虫鸣,以及远处柴棚边,刘耀文刻意放轻的、规律的脚步声。
订单完成大半,曙光在望。但阴影,也似乎正悄然逼近。
她攥紧了薄被,告诉自己:必须更快,更稳。在风雨来临前,积攒更多对抗的力量。这第一笔订单,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