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生机

接下来两天，褚清沅是在极度的饥饿和高度戒备中度过的。

严浩翔那句“可以谈条件”之后，再没人主动踏入她这间破屋。每日早晚，会有人从门缝底下塞进一个粗陶碗，里面有时是半碗能照见人影、带着霉味的稀粥，有时是两块硬得像石头、不知用什么粗粮混合成的饼子。分量仅够维持最基本生存，确保她不死，但也绝不好过。

送饭的人毫无规律，有时是丁程鑫沉默地放下就走，有时是宋亚轩带着天真无害的笑容搁下碗，还有一次，她甚至看到了张真源阴郁的侧影一闪而过。每个人都像在观察，观察她面对这种刻意的冷落和半饥饿状态的反应。

褚清沅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审问和施压。他们在测试她的底线，观察她是否会像原主那样暴怒、咒骂、或者崩溃求饶。

她不能。

她强迫自己平静地吃下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将碗洗净放回门口。大部分时间，她靠在冰冷的土墙边，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里疯狂梳理原主的记忆碎片和现代知识。

这个家，或者说这个囚笼，穷得叮当响。原主强娶七人后，很快挥霍掉了那点可怜的积蓄，又仗着“夫君”名义逼迫他们劳作供养，自己则坐享其成且变本加厉地虐待。如今，七人显然不再愿意供养她，甚至可能故意让她陷入困顿。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她必须主动创造价值，哪怕是最微小的价值。

她的专业是农业。而眼下，最直接相关的，是食物。

第三天清晨，当又一碗稀得可怜的粥被塞进来后，褚清沅喝完了它，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家”的全貌。一个破败的农家小院，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她住的是原本的正屋，另外两间更小更破的，似乎是七人挤住的地方。院子角落堆着些破烂农具，一口井，井边放着木桶。篱笆墙歪歪斜斜，透出外面村路的景象。

清晨的山村空气清冽，远处传来鸡鸣狗吠，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和妇人的交谈。但这个院子里，却一片死寂。

她刚走出房门，就感觉到数道视线从不同的方位投射过来。

刘耀文正拿着把破斧头，在院角劈柴，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斧都带着狠劲，仿佛劈的不是柴，而是某种仇敌。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审视。

西侧小房的窗户半开着，丁程鑫坐在窗边，面前摊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正低头分拣。他没有抬头，但褚清沅能感觉到他分神的注意。

正对着院门的屋檐下，马嘉祺坐在一张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卷边角磨损的旧书，似乎在看，又似乎没看。晨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侧影，他并未转头，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笼罩了整个院子。

褚清沅强迫自己忽略这些目光，径直走向院角那堆破烂农具。她记得原主记忆里，似乎有个破背篓和一把生锈的小铲子。

果然，在杂物堆底下，她翻出了一个几乎散架的破背篓，还有一把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的小手铲。她拿起这两样东西，又走到井边，用木桶打了点水，就准备朝院门外走去。

马嘉祺去哪儿？

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马嘉祺。他依旧没有抬头，翻过一页书，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询。

褚清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原主式的不耐烦

褚清沅还能去哪儿？找点能入口的东西。你们送来的那点猪食，喂鸟都不够。

她晃了晃手里的破背篓和铲子

褚清沅怎么，这也要管？怕我跑了？这穷山恶水的，我能跑哪儿去？

马嘉祺终于抬起了眼，目光如古井寒潭，落在她手中的工具上，又移到她故作镇定的脸上。

马嘉祺随你。

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复又垂下眼帘，仿佛她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但这种“允许”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褚清沅不再多言，快步走出篱笆院门。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来自刘耀文的视线，如芒在背，似乎在她踏出院门的一刻，他劈柴的动作停了一瞬。

村子比她想象的还要贫瘠。土路崎岖，房屋低矮破旧，村民大多面黄肌瘦，看到她也多是远远避开，或投来厌恶、好奇、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原主在村里的名声，显然和她在这七位夫君心中一样糟糕。

褚清沅没有理会这些，她径直朝着记忆中山村后方的山坡走去。那里靠近山林，植被相对丰富，是她目前最有可能找到额外食物来源的地方。

她边走边仔细观察路旁、田埂边的植物。得益于农业专业的必修课《植物学》和《野菜鉴别》，加上童年跟外婆在乡下辨认野菜的经历，她很快锁定了几种目标。

荠菜已经有些老了，但还能吃；马齿苋正当时令，肥嫩多汁；还有一些野苋菜和蒲公英的嫩叶。她蹲下身，用小铲子小心地连根挖起，抖掉泥土，放进背篓。动作算不上熟练，但足够仔细。

她知道有人跟着。即使没有回头，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如影随形。应该是刘耀文。他脚步很轻，距离控制得极好，若非她早有心理准备且感官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褚清沅假装毫无所觉，继续她的“采集工作”。她甚至还尝试挖了一小丛野葱和几棵带有特殊气味的野蒜苗，这东西调味不错。

背篓渐渐有了些分量。她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山林边缘。那里树木开始茂密，或许有蘑菇、木耳，或者野果。但深入山林风险太大，不仅有野兽，她也担心跟踪的刘耀文会不会在无人处直接动手。

见好就收。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证明她有能力在“断供”的情况下，自己寻找食物，并且她找到的东西，是确实可食用的。这虽然微小，却是一个明确的、实用的“价值”信号。

她背着半满的背篓，沿着原路返回。经过村口时，几个正在洗衣的妇人停下动作，交头接耳，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带着讥笑和鄙夷，大概在嘲笑昔日的“恶毒女配”如今沦落到亲自挖野菜的地步。

褚清沅目不斜视，径直走回那个破败的小院。

刘耀文已经回到了院中，继续劈柴，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是他脚边的柴堆明显高了一截。

马嘉祺还坐在原处，书卷合起放在膝上。丁程鑫依旧在分拣草药，但速度似乎慢了些。

褚清沅无视他们，走到井边，打水仔细清洗挖来的野菜，将枯叶、老根和泥土剔除干净。荠菜、马齿苋、野苋菜、蒲公英嫩叶，分门别类放好。野葱和野蒜苗单独放在一边。

她的动作不算快，但有条不紊，透着一种与往日浮躁截然不同的沉静。

清洗完毕，她端着洗好的野菜走进灶间——一个更加阴暗简陋的角落，只有一口破锅和一个简易的土灶。原主几乎从未踏足这里。

她生火的动作笨拙而费力，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用火石点燃了干燥的引火柴。锅里放入少许清水——水是珍贵的，她只放了刚好能焯烫野菜的量。水开后，她将洗净的野菜分批放入，快速焯烫后捞出，沥在一边破了大口的陶碗里。

没有油，没有盐，只有食物最原始的清苦味道。

但她吃得很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珍惜。她知道，院子里的人在看。

吃完自己那份简单的“午餐”，她将剩下的焯好沥干的野菜用干净的阔叶包好，放在灶台边一个相对阴凉通风的地方。然后，她洗净锅碗，将灶台收拾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出灶间，回到自己那间屋子，关上了门。

院子里，劈柴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止。

刘耀文走到马嘉祺身边，低声道

刘耀文她真的认识那些野菜，挖的都是能吃的，处理得也干净。不像装的。

丁程鑫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小片褚清沅丢弃的野菜残叶，仔细闻了闻，又看了看

丁程鑫马齿苋、荠菜……选的都是清热解毒或能充饥的常见野菜。焯水去除了部分苦味和可能的微毒。步骤虽然生疏，但思路是对的。

他顿了顿

丁程鑫和之前‘死马当活马医’一样，有种奇怪的……实用性。

马嘉祺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手指轻轻敲着膝上的旧书卷。

挖野菜，是最底层农妇或灾民才会做的活计，毫无光彩可言。

但放在如今的褚清沅身上，却透出一种诡异的违和与……韧性。

她似乎真的在尝试用最笨拙、最基础的方式，活下去。

并且，安静地，向他们展示着这种活下去的能力。

这比哭喊、咒骂或求饶，更让人难以忽视。

马嘉祺继续看着。

马嘉祺最终说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马嘉祺看看她接下来，还想‘挖’出些什么。

屋内，褚清沅靠在墙上，慢慢嚼着嘴里残留的野菜清苦味。

第一步，走出去了。

接下来，她需要想办法，让这些野菜，或者其他东西，变得更有“价值”。

比如，换成盐，换成粮，或者……换成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话语权”。

路还很长，但至少，她已经开始自己寻找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