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在门槛前戛然而止。

最先踏入屋内的，是一个身着半旧鸦青色长衫的少年。他身形颀长，面容清俊，只是眉眼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冷肃，仿佛冬日寒潭，深不见底。正是七人中的大哥，马嘉祺。

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屋内——地上碎裂的陶碗、污浊的粥渍、瘫软在地攥着带血铜簪的褚清沅、被丁程鑫扶住但呼吸明显急促未平的贺峻霖，以及丁程鑫脸上罕见的、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复杂神情。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马嘉祺身后，跟着另外几人。刘耀文动作最快，几乎与马嘉祺同时抢到贺峻霖身边，伸手探他颈脉，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颈侧新鲜的细小伤口时，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狠戾地瞪向褚清沅，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撕碎。

张真源慢一步进来，书生打扮，面色苍白阴郁，手里却下意识地捏紧了一截不知从哪儿折来的坚硬树枝，指尖发白。他沉默地站在门口阴影里，目光在褚清沅和贺峻霖之间逡巡，带着审视与冰冷的怀疑。

严浩翔随后踏入，他看起来最为“正常”，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惯常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让他那双桃花眼显得更加幽深难测。他先是瞥了眼地上的碎碗，又看了看褚清沅手中的簪子，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贺峻霖身上，语气“关切”

严浩翔七弟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

宋亚轩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抱着一把用旧布裹着的琴，站在最外围，纯真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担忧，目光却清澈地落在褚清沅身上，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她，仿佛在观察一件突然出现裂纹的瓷器。

屋内空气凝滞，只有贺峻霖逐渐平稳但仍显粗重的呼吸声。

马嘉祺怎么回事？

马嘉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直接落在丁程鑫身上。

丁程鑫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如此。他扶着贺峻霖，让他靠坐在墙边，手指依旧搭在脉门上，沉声道

丁程鑫七弟突发急喘，症状凶猛异常，疑似误触过敏之物。她……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的褚清沅

丁程鑫她用铜簪刺了七弟颈部，刺激之下，喉头痉挛暂缓，气息得以勉强通行。

刘耀文刺？

刘耀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刘耀文她这是嫌七弟死得不够快，要亲手了结？

丁程鑫不……

丁程鑫难得地反驳了半句，却又停住，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方才那惊险又匪夷所思的一幕

丁程鑫她的手法……很怪。不像杀人，倒像……救人？虽粗暴危险至极，但确实暂时缓解了最危急的症状。

这话让屋内几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褚清沅身上，充满了更深的探究和难以置信。

褚清沅浑身发冷，不仅仅是因为身体虚弱和方才的惊险透支，更是因为这几道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她知道，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常，都可能被这些心思缜密、对她充满恨意的人无限放大，成为催命符。

她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褚清沅我……

她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努力模仿着原主残留的那点骄纵，却又因为力竭而显得气弱

褚清沅他要死了……在我屋里死了……你们、你们岂不是更有理由赖上我，说我害的？我……我才不背这个黑锅！

这个理由符合原主自私怕事、急于撇清的性格逻辑。

马嘉祺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从容，却让褚清沅的心脏骤然收紧。他伸出手，不是捏她的下巴，而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拂开她因为冷汗黏在脸颊的一缕湿发。

这个动作比直接的暴力更令人毛骨悚然。

马嘉祺清儿

他唤着原主的昵称，声音低柔，却像毒蛇滑过耳际

马嘉祺今天的你，很不一样。

褚清沅的呼吸一滞。

马嘉祺没喝粥

马嘉祺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

马嘉祺还‘救’了七弟。

他的目光落回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兴味般的疑惑

马嘉祺告诉我，你想玩什么新花样？还是说……你终于知道怕了，想用这种方式，求我们饶你一命？

褚清沅迎着他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和镇定。不能露怯，不能表现出太多不属于原主的智慧或善良，但也不能完全复制原主的愚蠢疯狂。她需要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褚清沅怕？

她扯出一个虚弱的、带着讥诮的笑，这个表情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原主记忆里有）

褚清沅我怕你们？笑话！我是觉得……没意思了。

她移开视线，像是厌倦了这场对峙，又像是破罐子破摔

褚清沅整天对着你们这些苦大仇深的脸，吃不好睡不好，还要防着被你们毒死、掐死……这日子过得，比我当初强娶你们的时候还累。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

褚清沅贺峻霖要真死在这儿，官府查起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是不想活了，可也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你们绑在一块儿死。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原主式的不讲理和自私的算计。

马嘉祺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脸上看不出喜怒。

丁程鑫所以，你那些古怪的动作，还有‘喉头水肿’、‘过敏’这些词

丁程鑫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润，却带着针尖般的锐利

丁程鑫是从哪儿学来的？据我所知，你连《本草经》的第一页都认不全。

致命的问题来了。

褚清沅心念急转。现代医学知识根本无法解释，硬扯只会引来更深的怀疑。她必须将这一切，归结于原主可能接触过、但又不太为人所知的“偏方”或“偶然”。

褚清沅我……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忆，又像是编造

褚清沅我以前……偷听过一个游方郎中的话，他跟人吹牛，说什么急喘憋死的人，用针或尖东西刺脖子旁边某个地方，有可能喘上气……至于那些词，我哪记得清，大概就那么个意思吧！刚才看他要憋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她故意说得含糊、粗俗，符合原主不学无术又爱投机取巧的性子。

丁程鑫游方郎中？

丁程鑫显然不信，但一时也找不到破绽。

马嘉祺却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马嘉祺死马当活马医……

他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笑意冰冷而莫测

马嘉祺看来，我们的清儿，运气不错。七弟若无事便罢，若有事……

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让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严浩翔二哥，七弟情况如何？

严浩翔适时出声，打破了僵持。

丁程鑫又仔细诊了脉，眉头微松

丁程鑫暂时稳住了，但过敏源头不明，仍需观察，需用些舒缓平喘的草药。

他看向马嘉祺

丁程鑫我去煎药。

马嘉祺点了点头。

丁程鑫扶着贺峻霖，示意刘耀文帮忙，将人带出了这间弥漫着诡异气氛的屋子。张真源沉默地跟了出去。宋亚轩看了褚清沅一眼，也抱着琴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下褚清沅，以及尚未离去的马嘉祺和严浩翔。

严浩翔笑眯眯地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与他们的境况相比，这帕子显得过于讲究了），递给褚清沅

严浩翔夫人，擦擦手吧，血糊糊的，怪吓人的。

褚清沅没有接，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严浩翔也不介意，将帕子放在她手边的地上，语气依旧轻松

严浩翔今天这事儿，挺有意思。看来夫人身上，还是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价值’。

马嘉祺最后看了褚清沅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已经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了一遍。

马嘉祺清理干净。

他对严浩翔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却带着孤绝的寒意。

严浩翔蹲下身，慢条斯理地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动作优雅得像在拾取珠宝。他一边捡，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

严浩翔夫人今天这出戏，唱得险。大哥信不信你那套说辞，难说。

严浩翔不过

他抬起眼，笑意盈盈地看向褚清沅惊魂未定的眼睛

严浩翔你好像……真的有点怕死了。而且，似乎还有点我们没想到的……急智？

他将最后一块碎片放在掌心，掂了掂。

严浩翔这挺好。怕死，有急智，就说明……可以谈条件。

严浩翔好好想想，夫人。你这条命，还有你脑子里那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古怪东西，到底值什么价。

说完，他拿着碎瓷片，也转身走了出去，还“贴心”地替她掩上了那扇破旧吱呀的木门。

褚清沅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劫后余生，却没有丝毫轻松。

马嘉祺的审视，丁程鑫的怀疑，严浩翔那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机锋的“提醒”……都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知道，暂时的危机过去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尽快找到立足之本，找到能让这些恨她入骨的人，暂时留她性命的“价值”。

现代的知识，是她唯一的筹码。

但如何安全、合理地抛出这些筹码，而不被当成妖孽或别有用心……

路，依然遍布荆棘。

审问与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