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时,褚清沅最先感受到的是喉咙火烧火燎的痛。
紧接着,酸臭腐败的气味冲进鼻腔。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糊着黄泥的矮墙、漏风的木窗,以及身上这床硬得像板、散发着霉味的薄被。
这不是她的大学宿舍。
记忆碎片轰然砸进脑海——熬夜赶完农业调研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成了这本她临睡前随手翻过的古风小说《七子复仇》里,那个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
书中,原主褚清沅贪慕虚荣,用尽龌龊手段强娶(实为强掳、逼迫)了七位各有绝技却暂时落魄的少年为夫君。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地虐待他们:毁人前程、夺人心血、害人性命……最终,在故事开篇不久,就被忍无可忍、暗中联手恢复了些许实力的七位夫君,用一碗毒粥送上了黄泉路。
算算时间,就是今天。
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里衣。褚清沅撑着想坐起来,四肢却虚软无力,脑袋昏沉,显然是原主“意外身亡”后身体还未恢复,或者……已经中毒了?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着晨光走进来。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衫,身形清瘦挺拔,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沿冒着稀薄的热气,却让褚清沅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丁程鑫。七位夫君中的二哥,未来的毒医圣手。
他走到床边,停下。容貌是极出众的,眉眼如画,只是那双本该含情的桃花眼里,此刻覆着一层冰封的湖面,看不见底,更无丝毫暖意。他将碗轻轻放在床边唯一一张歪腿木凳上,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
丁程鑫该用早膳了,夫人。
声音也温润,像山涧清泉。可褚清沅听出了那温润底下淬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冰冷恨意。
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飘着几片可疑的、颜色发暗的野菜叶子。气味除了馊,还有一丝极淡的、被掩盖过的苦涩。
毒。真的是毒。
原主就是喝了这个,一命呜呼,才让她穿了进来。
怎么办?喊破?撕打?求饶?褚清沅的大脑飞速运转。根据书中设定和原主记忆,这七人此刻虽未长成日后翻云覆雨的巨擘,却也绝非善茬,尤其是联手之下,捏死现在虚弱无力、毫无根基的她,比捏死蚂蚁难不了多少。硬碰硬,死路一条。
丁程鑫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淡漠,像在观察一个即将死去的物件,等待她自行了断。
电光石火间,褚清沅想起了原主的一些荒唐行为。原主极度自私且喜怒无常,有时为了折辱他们,会故意打翻饭菜。她深吸一口气,积攒起全身力气,猛地伸手一挥!
“哐当!”
粗陶碗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那碗颜色可疑的“粥”泼了一地,溅湿了丁程鑫的衣摆和下裳。
丁程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更冷。
褚清沅这……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褚清沅哑着嗓子,模仿着原主骄横又虚弱的语气,一边咳嗽一边斥骂
褚清沅馊的!苦的!你们这群贱奴,就想拿这种东西毒死我是不是?!咳咳……我……我要告诉我爹……
她所谓的“爹”,不过是山村里的一个老鳏夫,早就被原主气死了。这话毫无威胁力,只是原主习惯性的撒泼。
丁程鑫没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片沾了泥污的碎陶片。他的指尖苍白,动作慢条斯理,却让褚清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要直接用碎片了结她?
然而,他只是看了看碎片,又抬起眼,目光掠过她因为激动(实为恐惧)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最后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原主濒死或暴怒时,可不是这般……带着一种强撑的、试图掩饰什么的颤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压抑的闷咳。
贺峻霖二哥!
一个略显沙哑的少年声音响起,贺峻霖捂着胸口闯了进来,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贺峻霖我……我好像……
他话没说完,身体一晃,竟直接向前栽倒。
丁程鑫脸色微变,瞬间起身扶住他,指尖已搭上他的腕脉。几息之后,他眉头紧锁
丁程鑫急性喘症?何时起的?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是一排银针。
但贺峻霖的症状来得又急又猛,呼吸困难,嘴唇已经开始发紫,抓着丁程鑫衣袖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丁程鑫捻起一根针,手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贺峻霖这症状有些异常,不像单纯的旧疾复发,倒像是……误食或误触了什么引发剧烈过敏的东西。可他们现在一贫如洗,贺峻霖今日晨起并未接触特别之物。
丁程鑫的针悬在半空,额头沁出细汗。他精于用毒解毒,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急症,尤其是诱因不明的,需要更审慎的判断,而贺峻霖的情况显然等不起。
褚清沅让开!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丁程鑫一愣,只见原本瘫在床上的褚清沅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踉跄着扑了过来。她看也没看丁程鑫,目光紧紧锁在贺峻霖脸上、脖子上迅速蔓延的红疹,以及他抓挠喉部的动作。
褚清沅是喉头水肿!过敏引发的!不能等了!
她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这术语丁程鑫完全陌生,但她的判断竟与他方才的疑虑隐隐相合。
褚清沅一把推开碍事的丁程鑫(后者因惊愕竟被她推得晃了一下),跪倒在贺峻霖身边。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一个破木箱上,那是原主的东西。她冲过去,粗暴地掀开箱盖,在里面胡乱翻找,嘴里喃喃
褚清沅没有肾上腺素……没有气管切开工具……有什么……有什么能用的!
丁程鑫眼神锐利如刀,紧盯着她反常的举动和口中古怪的词汇。她是在演戏?还是……
终于,褚清沅摸出了一根东西——一根原主不知从哪弄来、从未用过的、磨得有些尖利的铜簪子。她捏着簪子回到贺峻霖身边,手指在他脖颈上快速触摸定位。
丁程鑫你干什么!
丁程鑫厉声喝道,就要上前制止。贺峻霖再恨她,也是他的七弟,绝不能任她伤害。
褚清沅想他死就拦着我!
褚清沅头也不抬,声音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发抖,却异常清晰
褚清沅信我一次!不然他就真没气了!
贺峻霖的胸膛起伏已经微弱,眼睛开始翻白。
丁程鑫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褚清沅苍白汗湿的侧脸,那双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恶毒或算计,只有全神贯注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这种眼神,他从未在“褚清沅”身上见过。
就在这迟疑的刹那,褚清沅已经用发抖的手,比划着记忆中急救知识的位置,一咬牙,将铜簪尖端,朝着贺峻霖颈部一个特定位置附近,果断地斜刺下去!不是真正的气管切开术,她没那条件和技术,这是一个风险极大的、模仿环甲膜穿刺原理的刺激动作,旨在用剧痛和创伤刺激,可能引发痉挛收缩的气道产生应激反应,争取一丝空隙。
贺峻霖呃——!
贺峻霖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
几乎同时,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其他几人听到动静赶来的呼喝。
而屋内,丁程鑫猛地看向地上的碎碗和污渍,又看向用尽力气瘫软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带血铜簪、紧紧盯着贺峻霖反应的褚清沅,眼神变幻莫测。
第一步,她没喝那碗必死的毒粥。
第二步,她竟然……似乎阴差阳错地,用这种匪夷所思、粗暴危险的方式,暂时止住了贺峻霖最危急的症状?
晨光透过破窗,落在这一地狼藉和诡异安静的三人身上。
真正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其他的“夫君”们,已经到了门口。而褚清沅知道,她“改变”的这一点点轨迹,或许能暂缓死亡,却也可能引来更深的猜忌和更危险的审视。
求生的路,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