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摊开的宣纸还带着松烟墨的清苦气。陈默将那方刻着“梅芳班”三字的旧木牌轻轻覆在纸上,指尖蘸了点清水,匀匀地抹在木牌边缘。小李举着鬃刷站在一旁,屏着气看他用拓包蘸取朱砂,在纸面上来回轻拍——红痕慢慢晕开,木牌的纹路、磨损的边角,甚至当年刻字时崩出的细小木刺痕迹,都一点点浮现在纸上。
“这木牌是当年戏班装行头的箱子锁牌吧?”小李忍不住问,“您看这‘芳’字最后一笔,歪歪扭扭的,像是刻到一半被什么打断了。”
陈默直起身,看着拓片上那道突兀的斜划,忽然想起沈玉生日记里的话:“民国二十三年秋,日军过境,戏箱仓促掩埋,老班主刻这字时,炮弹正落在街口……”他用指尖描过那道斜划,像触到了时光里的一道疤,“是呀,这一笔里藏着半个世纪的风雨呢。”
窗外的石榴苗又抽出片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陈默小心地将拓片提起,朱砂未干的字迹在风里轻轻颤动,倒像是木牌在纸上重新“活”了过来。他找了个素色的锦袋,把拓片仔细收好,又从柜里翻出本线装的《梅芳班戏目》,将锦袋夹在记载《霸王别姬》的那一页——当年,正是穿着绣了梅花的戏服演虞姬的那位角儿,亲手将这木牌钉在了戏箱上。
小李凑过来看戏目,忽然指着某行小字笑了:“您看,这里记着‘虞姬水袖需缀银线,步摇配珍珠三颗’,和咱们之前找到的那对银线水袖对上了!”
陈默点点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戏目泛黄的纸页上,那些蝇头小楷仿佛在轻轻跳动。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把这些带着温度的印记一一拾起,让拓片里的朱砂、戏目里的字迹、水袖上的银线,在新的时光里,依然能找到彼此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