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拓痕里的余韵

陈默将拓好的戏单墨痕平铺在阳光下，宣纸渐渐干透，那些洇开的墨边反倒显出种朦胧的韵致，像隔着层薄雾看台上的水袖翻飞。小李蹲在旁边，用铅笔在拓痕旁画了个小小的戏台，台柱上写着“梅芳班”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倒有几分当年戏班木牌的憨态。

“您看这样，是不是像把戏单里的字请上了台？”他指着画里的小人，“这个是太奶奶，正甩水袖呢，那个是沈爷爷，在拉胡琴。”

陈默笑着点头，指尖抚过拓痕中“苏三”二字的重墨处，忽然想起晚娘的戏服领口——那里总绣着朵小小的白梅，针脚密得像要把心事都缝进去。他从蓝布包里取出那对水袖，展开覆在拓痕上，银线绣的“生”与“晚”正好落在“起解”二字旁边，像两个藏了许久的名字，终于找到了归处。

风从巷口吹来，水袖的边角轻轻扬起，拓痕上的墨香与水袖的缎面气息缠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石榴苗的新枝被风吹得弯了弯，枝条上挂着的铜锁铃铛轻响，像在为这重逢伴奏。

“师傅，您看！”小李指着水袖与拓痕重叠的地方，“银线的光映在墨痕上，像字在发光呢！”

陈默望着那片淡淡的光晕，忽然明白，所谓不散的戏，从来不是停留在某一刻的唱念做打，而是藏在墨痕里的笔力，绣在线脚里的温度，是后来人每次想起时，心头泛起的那点余韵，像茶泡过三巡，仍留着的那缕回甘。

他小心地将水袖叠好，把拓痕收进“钟记新事”本，夹在石榴苗新芽的照片和糖纸船的画之间。阳光漫过纸页，那些新旧痕迹挨在一起，像在轻轻说着：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