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递来的那张《苏三起解》戏单,被陈默小心地铺在宣纸上。纸面薄脆如蝉翼,边缘的破损处能看见底下隐约的竹纤维,像藏着半个世纪的呼吸。戏单上“苏三”二字的墨痕最重,笔画末端洇出淡淡的毛边,像是写字的人顿了又顿,把力气都揉进了笔锋里。
“这字是沈先生写的吧?”小李凑过来,指着落款处模糊的“玉生”二字,“和账簿上的笔迹一个样,就是更用力些,纸都快戳破了。”他用指尖轻点“起解”二字,“您看这‘解’字的竖钩,弯得像水袖的弧度。”
陈默取来放大镜,细看墨痕的纹理,竟在“苏”字的草头里发现了丝极细的银线——和水袖夹层里的绣线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老人说过,晚娘总爱用银线缠笔杆,说“这样写字不打滑”,想来是缠线时不慎勾落了一丝,混进了墨里。
窗外的石榴苗又长高了些,新抽的枝条顶着嫩红的芽,像支蘸了胭脂的笔。陈默把戏单与砚台摆在一起,阳光透过戏单上的破洞,在砚池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墨汁里的胭脂砂仿佛活了过来,在光里轻轻游动。
“师傅,这戏单要不要裱起来?”小李看着纸面的破损,语气里带着些可惜。
陈默摇摇头,取来张干净的宣纸,轻轻覆在戏单上,用指腹拓下那些深浅不一的墨痕:“有些痕迹,要借着新纸才能传下去。就像这戏,唱过了,记在心里,写在纸上,才算真的没散。”
拓痕渐渐清晰时,砚台里的墨香漫过来,混着石榴苗的清香,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念起戏词,一字一句,都带着墨的沉,和纸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