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梅芳班的收支簿摊在阳光下晾晒,纸页间飘出淡淡的胭脂香,混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竟有种奇异的温柔。他指尖划过沈玉生写的“买糖两盒,给晚娘练戏时含着”,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王婶孙子送的糖”,原来不同年代的账本,都藏着相似的甜。
小李在一旁整理新到的零件,忽然指着账簿角落里的小字:“师傅,这里还有行字!”是用铅笔写的,极轻,像怕被人看见:“她嫌糖太甜,却总在水袖里藏一颗,说‘唱到苦戏时,含着就不觉得苦了’。”
陈默想起那对绣着名字的水袖,忽然明白夹层里的银线为何那样韧——原是裹着糖的甜,才经得住岁月的磨。
“陈师傅!”念念举着个玻璃罐跑进来,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糖纸,“太爷爷说这些是当年戏班的糖纸,让我送给你!”糖纸上印着梅花图案,和账簿里记的“糖盒”样式一模一样。
她踮脚把糖纸铺在账簿旁,阳光透过糖纸,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彩光,像把当年的甜,折成了光的形状。
小李拿起一张糖纸,对着光看了又看:“原来以前的糖纸都这么好看,像小画片。”
陈默望着那些彩光里的账簿字迹,忽然觉得,所谓日子,不过是把苦处藏进深处,把甜意留在明处——就像戏班的账簿,记着柴米油盐的琐碎,却在边角偷偷藏着糖;就像父亲的账本,算着零件的价钱,却把一颗糖的甜,记了许多年。
暮色漫进来时,他把糖纸小心地夹进账簿,每一张都对着一行字,像给旧时光,缀上了新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