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的最后一个集日,街坊们都来铺子换春联、修旧物,陈默的工作台堆得满满当当。最显眼的是那台张奶奶家的座钟,被念念擦得锃亮,钟盘上贴了片小小的梅花剪纸,是她亲手剪的。
“陈师傅,这钟要调快些不?”念念的爷爷笑着问,“守岁时得听它敲十二下呢。”
陈默摇摇头:“不用,它走得稳,比什么都好。”
他给座钟上满发条,钟摆“嘀嗒”声混着街坊的笑谈,像支热闹的曲子。有个老木匠送来副新做的钟摆,雕着缠枝莲纹,说:“给新座钟备着,老的有老的念想,新的有新的盼头。”
傍晚关店时,陈默把“钟记新事”本摊在柜台上,借着灯笼的光翻着。从晚娘的日记到沈玉生的账册,从老人的齿轮图到念念的麦芽糖,那些字迹、那些物件,像无数个小齿轮,咬合着转成了完整的圈。
窗外突然传来“当”的一声,是张奶奶家的座钟敲响了,紧接着,铺子里的新座钟、民俗馆的老挂钟、街坊家的各式钟表,纷纷应和起来,声浪裹着雪粒,漫过整条钟家巷。
陈默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沈玉生攥着戏票站在戏楼前;想起西厢房里,晚娘藏在胭脂盒里的牵挂;想起自己第一次打开木匣时,怀表指针颤动的瞬间。
原来时光从不是孤立的片段。那些藏在齿轮里的等待,刻在纸上的惦念,融进钟声里的牵挂,早已顺着岁月的纹路,一圈圈转进了新的年岁里。
他在牛皮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今夜钟声里,新旧时光撞了个满怀。”
写完抬头,看见玻璃窗上凝着层白汽,不知是谁画了两个依偎的小人,头顶各有朵梅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他们在一起啦。”
陈默笑了,伸手在汽画上添了个小小的钟面,指针指向十二点。
新岁的钟声,正穿过雪幕,带着所有未完的故事,稳稳地,走向下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