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钟的“咔哒”声成了钟表铺最稳的调子。陈默把那张齿轮设计图装裱起来，挂在柜台正上方，和晚娘的照片并排着。来修表的老主顾都说，自从这钟修好，铺子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连阳光落在玻璃柜上的角度都格外舒服。
这天午后，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铁皮盒，颤巍巍地放在柜台上：“小师傅，能帮我看看这表吗？走得越来越慢，像喘不上气似的。”
陈默打开盒子，里面是块老式怀表，银壳上刻着缠枝莲纹，打开后盖一看，齿轮上积着厚厚的灰，摆轮晃得有气无力。“是该清洗了，零件没坏。”他一边拆表一边说，“这表有些年头了吧？”
老人叹口气：“民国二十六年买的，我爹送我娘的定情物。后来我娘走得早，爹就总对着表发呆，说这表走慢了，是娘在那边等得急了。上个月爹也走了，临了攥着这表说‘终于能给她调准了’……”
陈默的动作顿了顿，想起沈玉生那对怀表。他仔细拆开每个零件，用软布蘸着酒精慢慢擦，灰掉下来的瞬间，仿佛看见无数细小的时光碎片在飞。当他把最后一个齿轮装回去，上好发条，怀表突然“嘀嗒”一声，走得格外清亮，像刚出厂时一样。
“好了。”陈默把怀表递回去，老人接过时，突然指着柜台上方的图纸：“这花纹……跟我爹当年给我娘画的齿轮图一模一样！”
陈默一愣，老人已经从布衫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纸，展开来，上面的齿轮图案、标注的尺寸，竟和沈玉生那张分毫不差，连角落的简笔画都一样——只是这张画上，两个小人头顶的梅花旁，多了个小小的“囍”字。
“我爹是钟表匠，当年在东街开铺子，”老人摩挲着图纸，“他说这图是跟一位沈姓师傅学的，那位师傅说，好的齿轮要像两个人过日子，齿牙得严丝合缝，少一分都走不稳。”
陈默看着两张重合的图纸，突然明白，沈玉生的齿轮设计，原来早借着手艺传了下去。就像座钟的“咔哒”声，会穿过门窗，融进街坊的日常；就像晚娘的梨涡，会印在每个见过她笑的人心里。
老人走时，怀表的“嘀嗒”声混着座钟的“咔哒”声，在铺子里绕了个圈。陈默站在柜台后，看着阳光从图纸上移过，落在晚娘的照片上——她好像又笑了，这次眼里闪着光，像在说“你看，我们没散”。
是啊，时光从不是直线往前走的。那些藏在齿轮里的牵挂，刻在木头上的字迹，留在人心里的念想，会像回声一样，在不同的年月里，轻轻应和。就像这钟表铺的声音，总会有人听见，总会有人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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