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修那台民国座钟时，发现机芯里少了个关键齿轮，齿牙磨损严重，根本无法咬合。他翻遍了舅舅留下的零件箱，都没找到匹配的型号，正发愁时，指尖突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是从沈玉生长衫里找到的那个刻着“生”字的旧齿轮。
他拿起齿轮比对，大小竟分毫不差，只是齿牙上的磨损痕迹，像被人用手反复摩挲过，边缘光滑得发亮。
“是你留着备用的吗？”陈默对着齿轮轻声问，将它小心地装进座钟机芯。
齿轮咬合的瞬间，座钟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仿佛积压了三十年的卡顿都烟消云散。钟摆开始规律地晃动，指针从三点十七分缓缓转动，最终稳稳地指向当前时间，与其他钟表分毫不差。
更奇的是，座钟的红木外壳上，渐渐浮现出几行浅痕，是用指甲刻的，字迹娟秀，是晚娘的笔迹：
“他说这齿轮要换了，特意做了个新的，藏在我梳妆台的暗格里。
他说等我学会修座钟，就亲手把它装上去。
现在我会了，他却不在了。”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西厢房的梳妆台，果然在暗格的角落找到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张图纸，是沈玉生画的齿轮设计图，旁边写着：“晚娘亲启，按此尺寸，定能合上。”
图纸背面，画着个简笔画：一个小人站在座钟旁，手里举着齿轮，另一个小人踮脚看着，头顶画着朵梅花。
陈默把图纸放进锦盒，抬头时，看见座钟的钟面玻璃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倒影——晚娘正低头看着机芯，沈玉生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调整齿轮，两人的肩膀轻轻挨着，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倒影里，晚娘突然抬头，对着陈默笑了笑，嘴角的梨涡和照片里一模一样。沈玉生也转过身，手里拿着那对怀表，像是在说“你看，终于合上了”。
陈默没有动，直到倒影渐渐淡去，座钟的“咔哒”声与怀表的“嘀嗒”声完美重合，像一首完整的曲子。
他知道，这个齿轮不仅合上了座钟的机芯，也合上了他们被时光拆散的遗憾。那些未说出口的“我教你”“我等你”，终于借着这转动的齿轮，轻轻落在了彼此耳边。
傍晚时，张婆婆送来一碗桂花糕，说：“刚才听见你这钟响得格外顺，像在唱歌。晚娘小时候最爱听座钟响，说那是时间在走路，走得稳，人就不会散。”
陈默看着座钟的钟摆，在灯光下投下晃动的影子，突然明白，最好的时光从不是停摆的瞬间，而是齿轮咬合时的“咔哒”声，是钟摆晃动时的“咚”声，是有人陪着你，把每一秒都走得扎实而温暖。
座钟的指针继续转动，带着新换的齿轮，带着藏在木纹里的字迹，带着两个灵魂的牵挂，稳稳地走向下一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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