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整理沈玉生的遗物时，从那件焦黑的长衫夹层里，翻出块折叠的布料，靛蓝色，绣着缠枝莲纹，是戏服的料子。展开一看，是片戏服的袖口，边缘有个细密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显然不是出自戏班绣娘之手。
补丁上绣着朵小小的梅花，和晚娘旗袍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是她补的。”陈默的指尖抚过补丁，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机油味——是钟表铺里的味道，想来是晚娘趁修表的间隙，偷偷补好的。
他把袖口放在阳光下，补丁的阴影里，竟慢慢显出几行字，像是用绣线轻轻划出来的：
“他的戏服磨破了，我偷偷补好，别让班主骂他。
梅花要绣得小些，不然他说太惹眼。
等他唱红了，就不用穿带补丁的戏服了。”
字迹渐渐淡去，袖口的布料突然变得柔软，像刚被熨烫过。陈默仿佛看见晚娘坐在钟表铺的柜台后，借着修表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缝补，沈玉生站在旁边，假装看账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她手上。
这时，那对怀表突然“嘀嗒”作响，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照片上，沈玉生穿着的戏服袖口，正好有个一模一样的补丁，晚娘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针线，笑得一脸温柔。
陈默把袖口放进锦盒，和怀表放在一起。傍晚时，张婆婆带来个消息：“前阵子清理老戏班的仓库，找出件沈先生的虞姬戏服，说是他最后一次登台穿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默跟着张婆婆去了仓库。戏服挂在角落里，白缎面，绣着孔雀开屏，胸口处有块明显的污渍，像被什么东西泼过。他走近一看，污渍旁边，有个极小的梅花补丁，和长衫夹层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听说那天演到‘自刎’，沈先生突然咳血，染红了戏服。”张婆婆叹了口气，“他硬撑着唱完，下台就倒了，再也没起来。”
陈默的指尖触到戏服的补丁，布料突然微微颤动，孔雀开屏的绣纹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干涸的血，顺着纹路流淌，最终在补丁的梅花旁聚成个小小的“晚”字。
“是她在回应吗？”陈默轻声问。
戏服突然轻轻晃动，袖口的流苏扫过他的手背，像有人在触碰。仓库的光线渐渐变暗，墙壁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沈玉生穿着虞姬戏服，正对着镜子整理袖口，晚娘站在他身后，为他系好腰带，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一幅完整的画。
影子里，沈玉生拿起桌上的胭脂，蘸了点，往晚娘唇上点了点，晚娘笑着躲开，胭脂点在了戏服的孔雀尾上，成了一点醒目的红。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影子？”陈默的眼眶有些发热。
影子突然变淡，戏服的补丁处，落下片干枯的梅花瓣，与晚娘旗袍上的花瓣一模一样。陈默把花瓣放进锦盒，看着戏服上的孔雀开屏，突然明白，那污渍不是咳血，是沈玉生故意打翻的胭脂——他想让这抹红，替自己陪着她。
离开仓库时，夕阳正斜照进来，戏服的白缎面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月光落在上面。陈默知道，这件带着补丁的戏服，和那块带着补丁的袖口，都是他们藏在时光里的牵挂，笨拙，却滚烫。
回到钟表铺，他把戏服的袖口缝在锦盒内侧，怀表的“嘀嗒”声与挂钟的“咚”声交织，像有人在轻声说：“哪怕穿带补丁的戏服，只要你在，就是最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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