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侍女们急得手足无措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侍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这脚步声，是陛下！
果然，下一刻，房门被推开，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的嬴政走了进来。他眉宇间尚带着几分青年的锐利，却已透着帝王独有的慑人气势。刚踏入房间，那阵尖锐的哭声便撞入他耳中。
嬴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扫过手足无措的侍女，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可恶！朕的长子，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他大步上前，不等侍女们求饶，便伸手将襁褓中的扶苏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方才的怒火仿佛被这柔软的小生命熨平了些，他用粗糙的指腹轻轻蹭了蹭扶苏泛红的脸颊，放柔了声音哄道：“莫要哭，莫要哭，父皇在这里。”
扶苏的哭声猛地一顿。
他怔怔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了许多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轮廓深邃——这分明就是他自己长大后的模样，只是此刻的嬴政，眉宇间还没有后来那常年积攒的阴郁与疲惫。
更让他心头一颤的是，嬴政抱着他的动作虽略显生涩，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那眼神里的温柔，是他上一世从未敢奢望的。他一直以为，父亲的宠溺与温柔是十八弟胡亥独有的，却没想到，在他还是婴儿时，嬴政竟也曾这样对他，那关切的眼神，甚至比记忆中对胡亥的还要浓烈几分。
“扶苏不哭了？”嬴政见他哭声停了，眉头舒展些许，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襁褓，“是不是饿了？爹爹这就给你弄些吃的。”
旁边的侍女连忙跪伏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不是的……奴婢们试过了，奶羹、玩具都试过了，大公子他……他就是哭闹不止，奴婢们实在不知缘由……”
嬴政闻言，脸色再次一沉，方才对扶苏的那点温柔瞬间被帝王的暴戾取代。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侍女，不带丝毫感情地吩咐门外的侍卫：“来人，将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斩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侍女们顿时哭喊起来，拼命磕头，额头很快磕出了血。
扶苏躺在嬴政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看着那两个即将丧命的侍女，小小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上一世见惯了父皇的铁血手腕，他本不该有什么波澜，可此刻，这一切因自己而起，他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复杂。
而嬴政，见他又皱起了眉，还以为他又要哭，连忙重新放柔了声音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父皇在呢……”扶苏看着嬴政近在咫尺的脸，上一世那份被赐死的怨愤与不甘猛地冲上心头。遗诏上的字字句句犹在眼前，那杯毒酒的苦涩仿佛还在舌尖萦绕。他此刻说不出话，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股冲动，张开小嘴就朝着嬴政的手指咬了过去。
可他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个没长牙的婴儿，那所谓的“咬”，落在嬴政手上不过是软软的一下，更像是无意识地含住了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甚至因为本能，还下意识地轻轻吮吸起来。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含着自己的手指，小嘴巴还一抿一抿的，方才的戾气瞬间烟消云散，反而被逗得低笑一声。他抬眼看向仍在瑟瑟发抖的侍女，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方才是谁说，大公子不是饿了？”
他晃了晃被扶苏含着的手指，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看看，都饿成什么样了，连父皇的手指都要啃。”
跪在地上的侍女们顿时满脸通红，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方才她们还信誓旦旦说试过喂奶，大公子不肯吃，此刻大公子这副“饿极了”的模样，无疑是打了她们的脸。
扶苏含着手指，心里却憋着一股气。他想怒斥，想质问，可发出来的只有含混不清的咿呀声。他能感觉到嬴政掌心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这些都和记忆中那个威严冷漠的父亲截然不同，却更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嬴政见他不再哭闹，只是专注地含着自己的手指，眼底的温柔更甚。他轻轻抚摸着扶苏柔软的胎发，对门外吩咐道：“再传些温热的奶羹来，仔细着些。”
很快，新的奶羹被端了进来。嬴政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从扶苏嘴里抽出来，拿起小勺，舀了一点奶羹，试了试温度，才慢慢喂到他嘴边。
扶苏扭过头，不想吃。可对上嬴政那双带着期待与关切的眼睛，他心里的那股执拗忽然就泄了气。上一世的恩怨纠葛，难道真要算在这个还年轻、还对他流露着父爱的嬴政身上吗？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那勺奶羹咽了下去。扶苏咽下那口奶羹，腹中的饥饿感反而被勾得更甚，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眼神瞟向那碗奶羹，又看看嬴政慢悠悠的动作，心里急得不行——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填饱肚子？
等嬴政再舀起一勺递过来时，他干脆偏过头躲开，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嬴政眉头微蹙，有些不解：“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吃得好好的？”
襁褓里的小家伙却突然动了起来，小短腿蹬了两下，正好踢在嬴政的衣襟上，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紧接着，他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攥成个小拳头，又松开，随即把手指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吮着，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碗奶羹。
旁边的侍女和太监看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饿了？可刚喂又不吃；不饿？那吮手指、踢陛下是闹哪样？
嬴政却盯着扶苏的小动作看了片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没再用小勺，而是直接端起那碗温热的奶羹，递到了扶苏面前，甚至微微倾斜，让碗沿凑近他的小嘴。
“陛下！不可啊！”旁边的侍女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忙出声阻止，“婴儿哪能这么喂？会呛着的！”
太监也跟着劝：“是啊陛下，还是用小勺稳妥些……”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闭了嘴。
只见扶苏像是早就等不及了，小嘴一张，竟准确地凑到碗沿边，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他吃得专注又急切，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不仅没呛着，动作竟意外地稳当，仿佛早就练过千百遍似的。
方才还急着劝阻的众人，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下，火辣辣的。谁能想到，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居然能自己捧着碗喝奶？
嬴政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觉得新奇有趣。他稳住手腕，让碗保持着合适的角度，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吃得香，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
扶苏可顾不上旁人的震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填饱肚子。上一世临死前那阵彻骨的虚弱还没忘，这一世说什么也得先把这具小身板养结实了——至于怎么“死”着脱离大秦，那也得有力气琢磨不是？
一碗奶羹很快见了底，扶苏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脑袋往嬴政怀里一靠，瞬间没了刚才的急躁，竟显出几分乖巧来。
嬴政低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放得更柔了：“吃饱了？那便睡会儿吧。”
旁边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只在心里暗暗咋舌：大公子……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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