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只剩下兄妹二人,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空气中那微妙的、亟待厘清的迷雾。宋修毅看着眼前眼神灵动、与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逐渐重合的妹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他率先开口。
“能再次亲眼见到你,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还知道你在宫门过得这般自在快活,爹若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开心。”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欣慰。
还未等宋姣姣从这意味深长的话里品出什么,宋修毅又接着说道,语气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雀跃:“我这次来得急,是骑快马抄近路赶来的,爹带着大队人马和给你的礼物在后面,算算日程,最多晚我两三日也该到了。你‘回来’了这么久,还没能见上他一面呢。”
“等等……哥哥,”宋姣姣敏锐地抓住了那个关键词,她抬起手,眉头微蹙,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探寻,“你刚才说……‘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宋修毅看着她困惑的模样,脸上掠过一丝心疼与愧疚。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
“你刚‘回来’的时候,心里一定很慌张,很害怕吧?觉得一切都陌生,对不对?”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语气低沉地问道,“都怪哥哥……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他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那年你才六岁,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团子,聪明得紧,小脑袋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带你出门去看花灯,人潮汹涌,我只一错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发疯似的找了你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是在城外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里找到你的。你蜷缩在角落里,小脸脏兮兮的,浑身滚烫,已经昏迷不醒。”
宋姣姣静静地听着,心脏不知为何,随着他的叙述微微收紧。
“我把你带回家,你连续高烧了五日,滴水未进,药石罔效,爹娘和我几乎要绝望了。”宋修毅的声音有些沙哑,“第五日夜里,你的高热奇迹般地退了。我们都松了口气,以为你终于挺过来了。可是……醒来后的你,却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目光落在宋姣姣脸上,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你不再爱笑,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稍不如意就摔东西,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行事只顾自己喜恶,变得……很陌生。家里请了无数名医,都说是高热伤了脑子,或是受了惊吓失了魂。我们虽然心痛,却也只好接受这个解释,依旧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你,期盼着有一天你能变回原来那个乖巧伶俐的姣姣。”
他顿了顿,眼神中透出一丝奇异的光彩:“直到有一天,一位游方道士路过家门,他只看了一眼当时的你,便断言:‘此女非彼女,魂魄已远游,时机若至,自当归巢。’ 我们起初不信,可那道士气定神闲,说出许多只有家人才知道的、关于你六岁前的细微习惯和趣事。我们才不得不相信……我们的姣姣,可能是‘走丢了’,去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遥远地方。而那个身体里的,是另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灵魂。”
宋修毅的语气激动起来:“从那以后,我们虽然依旧照顾着那个身体,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份渺茫的希望,等待着真正的你回来。直到宫门前来提亲前,那位道士再次出现,他说时机已到,若不成全此段姻缘,恐生变数。否则,爹娘怎会舍得将……将那个状态的你,送入宫门这深潭之中?我们是在赌,赌你能借着这个机会,‘回来’!”
宋姣姣听得怔住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所以……”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就是真的宋姣姣?不是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
“是!你就是你!是我宋修毅如假包换的亲妹妹!”宋修毅斩钉截铁地确认,眼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你只是去远方游历了一趟,如今,回家了!”
“那……之前那个‘她’呢?”宋姣姣忍不住追问,心情复杂。
宋修毅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她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会占据你的身体。说对她毫无感情,那是假的。毕竟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便她性情大变,我们也早已将她视作家人。但心底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们,她不是真正的姣姣。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她也回到了她本该在的地方吧。”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宋姣姣的肩膀,语气变得轻松而安抚,“所以,姣姣,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重要的是,你现在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真正团聚了。”
宋姣姣听着哥哥温柔的话语,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关于自己穿越者身份的疏离感和隐隐的不安,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渐渐消融。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无根的浮萍,偶然飘落此间,却原来,这里才是她血脉相连的根,是她真正的归宿。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带着家人关怀的空气深深镌刻在肺腑之中,然后,对着宋修毅,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释然和温暖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