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虞念坐在门外的塑料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颗一直没舍得吃的牛奶糖。糖纸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
门内传来林妈妈压抑的啜泣和林晚微弱的声音:“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校医严肃的声音隐约透出:“……必须通知主治医生……情况不太稳定……建议立刻去市医院复查……”
虞念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想起图书馆里林晚骤然苍白的脸,想起她像断线风筝般倒下的瞬间,想起自己扶住她时那轻得吓人的重量……
“吱呀——”
门开了。林妈妈红着眼睛走出来,看到虞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念念,谢谢你送晚晚过来……她好多了,医生在给她吸氧观察。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阿姨,我……”虞念想说什么,却哽住了。她摊开汗湿的手心,那颗牛奶糖躺在掌心,包装纸被揉得有些发皱。
林妈妈的目光落在糖上,眼神柔软了一瞬,轻轻拍拍虞念的肩膀:“晚晚知道你担心她。快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虞念默默收回手,将那颗糖重新攥紧。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医务室门,转身离开。走廊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带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
家里的气氛比往日更加沉重。航模事件的阴云未散,又添了一层无形的压抑。马嘉祺比平时回来得更晚,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他沉默地洗手、坐下,目光扫过桌面,在虞念低垂的头顶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
母亲试图活跃气氛,问起他物理竞赛班的情况。马嘉祺简短地应了几句,声音没什么起伏。
“听说……隔壁三号楼林家的丫头,下午在学校晕倒了?”马叔叔突然开口,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他看向虞念,“念念,你当时在图书馆?”
虞念身体一僵,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来。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马嘉祺骤然转过来的视线!
那双总是结着冰湖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起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责备**!仿佛林晚的晕倒,是她虞念带来的又一场“晦气”!
“我……”虞念的喉咙发紧。
“是林晚约念念去图书馆看画册的!”母亲急忙解释,“念念是帮忙送她去医务室的!那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
“身体不好还到处跑什么。”马嘉祺冰冷的声音切了进来,像一把淬毒的刀。他放下筷子,目光锐利地钉在虞念脸上,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图书馆那种地方,安静看书不行吗?非要拉着别人东跑西颠?自己身体什么状况不清楚?给别人添麻烦就这么理所当然?”
空气瞬间凝固!
母亲和马叔叔都愣住了。
虞念的脸血色尽褪,惨白如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嘉祺。林晚在图书馆里苍白的笑容,她递给自己梵高画册时温柔的眼神,她倒下时轻飘飘的重量……所有画面在他冰冷刻薄的指责下,都变成了可笑的负担!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虞念胸腔里爆发!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她只是……只是想让我开心一点!”虞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像你们!她不会觉得我晦气!她……”
“够了!”马嘉祺厉声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极致的厌烦。他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虞念,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收起你那套可怜兮兮的样子!林晚身体不好,不是你用来博取同情和接近我们的工具!离她远点!别再把你的‘晦气’带给别人!”
“嘉祺!你怎么说话呢!”母亲又惊又怒。
马嘉祺却不再看任何人。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走,背影决绝而冰冷。
“砰!”
大门被重重甩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虞念耳膜嗡嗡作响。她僵在原地,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下。不是委屈,是心被彻底碾碎的剧痛。
——在他眼里,她连对唯一朋友的关心,都成了处心积虑的算计和“晦气”的传播。
虞念冲出了家门。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却比不上心里万分之一冷。她没有目的地乱跑,眼泪被风吹干,在脸上留下冰冷的泪痕。
不知不觉,又跑到了那片废弃的车棚后。
寒风在铁皮棚顶和废弃家具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她蜷缩在老位置,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马嘉祺那些刀子般的话语反复在耳边切割:
“……博取同情和接近我们的工具!”
“……离她远点!”
“……别再把你的‘晦气’带给别人!”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抽得她体无完肤。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夹杂在风声中,隐隐约约从车棚另一侧传来!
“……真晕倒了?这么严重?”是宋亚轩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和事不关己的八卦。
“哼,活该!谁让她跟那‘晦气’玩意儿走那么近!”刘耀文的声音充满恶意,“没听马哥说吗?就是被她克的!”
虞念的抽泣瞬间停止了!她像被冻住一样,屏住呼吸。
“马哥晚上发那么大火,可少见。”贺峻霖的声音带着点玩味,“看来是真被气着了。那林家丫头也是,身体不好还往上凑,图什么?”
“图什么?图当‘小公主’的跟班呗!也不怕折寿!”刘耀文嗤笑。
“行了,少说两句。”丁程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制止的意味,“林晚身体本来就不好……”
“丁哥,你就是心太软!”宋亚轩打断他,“马哥说得对!那‘晦气’玩意儿就是个扫把星!航模的事还没完呢,现在又差点搭进去一个!我看就该彻底把她赶出大院!省得祸害人!”
“赶?怎么赶?她妈还嫁过来了呢!”贺峻霖冷笑。
“总有办法……”刘耀文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让她自己待不下去……”
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
虞念蜷缩在黑暗冰冷的角落里,浑身冰冷,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原来马嘉祺在家的爆发,他那番刻毒的指责,已经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开,成了刘耀文他们对她和林晚进行新一轮恶意解读和攻击的“圣旨”!
“扫把星”……
“克的”……
“赶出大院”……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
虞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四号楼下的。她站在冰冷的楼道里,仰头望着四楼那扇透着温暖灯光的窗户。那是她的家,却更像一个冰冷的囚笼。
她没有立刻上去。脚步像灌了铅,沉重地挪到了三号楼的方向。
302室的窗户也亮着灯。淡黄色的灯光,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虞念站在楼下阴影里,仰头望着那扇窗。她仿佛能看到林晚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却带着温柔笑意的样子。
林妈妈端水喂药的剪影映在窗帘上。
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温暖。
虞念摊开手心,那颗牛奶糖的包装纸在路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她把它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那扇窗户里透出的一点点暖意。
她不能上去。马嘉祺的警告像冰冷的枷锁。她不能再给林晚带来任何“晦气”,不能再成为别人攻击林晚的借口。
——她唯一的朋友,她黑暗里唯一的光,她不能连累她。
——即使这份靠近的温暖,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也必须松开手。
虞念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透着暖光的窗户,仿佛要将那点微光刻进心里。然后,她转过身,像一抹被寒风吹散的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四号楼冰冷的、没有光亮的楼道。
在她身后,302室的窗帘似乎被轻轻掀开了一角。
一张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楼下那个孤单离去的身影,清澈的眼底盛满了无声的担忧和……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