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后羿和程咬金面面相觑，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评估着眼前的人，估计很长时间都是他来看着自己，一个坐在旁边看着他，擦拭他的斧头：“小伙子，或者我该叫你老祖宗？”
“……后羿，你直接叫后羿就行了。”
“你真的活了一千年了？”程咬金尝试和他谈话。
“没有，距离我死亡到复活中间隔了一千年，那段时间不算年龄。”
“你声音听起来年纪挺大了，让我猜猜，你几百岁了？”程咬金开玩笑道。
“我还没毕业。”后羿冷不丁回他。“杨戬才是活了一千多岁的家伙，你怎么不叫他老祖宗。”
“嚯，你这家伙挺有意思的，杨戬他看着也就二十岁，哪像活了千年。”程咬金一边擦斧头一边乐了，“没毕业？好家伙！那你上学那会儿，是不是天天就学怎么射太阳了？教教俺呗，俺这斧头有时候扔不准。”
“不是射日，是练箭，”后羿淡淡瞥了一眼程咬金，“王者大陆就一个太阳，我射的太阳是日之塔。”
“啊，这个我知道，狄仁杰讲过你射日的传说，你为了力量不被帝俊拿到，把日之塔毁了。”
程咬金收起笑容，语气认真了些：“所以……传说里说你是个英雄，救了大陆。但你自己觉得呢？干完那票……你后悔吗？”
后羿仿佛在自言自语：“英雄？不。我只是……在一个错误的命令下，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然后又因为做了这件正确的事，而被下达命令的人清除。仅此而已。”
“那现在女娲死了，杨戬也不记得过去的事，那你还恨吗？”
“我累了，恨需要力气，我现在快没了恨的力气，如果我发现他回来了，那我绝对会去杀了他。现在……更像是在一个错误的时空里，寻找一个还能继续存在的理由。”
“一点和解的路都没有吗？”程咬金不甘心地问。他不想在他眼中两个本质不坏的人因过去的错误而永远敌对。
“你会把命交给一个追着你杀的定时炸弹吗？别妄想用情感说服我用生命去赌一个不可能。”
“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但俺就知道，只要拳头还能握紧，肚子还能饿，那就得往前过！你看，你现在不是遇到我们了嘛？狄大人虽然板着脸，但心是好的，扁鹊大夫嘴硬心软，木兰仗义……就连那二狗子，人也不坏。”
“在我面前还是用杨戬这个名字……用外号怎么听着怪怪的。”
“既然你和杨戬曾经都是神职者，你们有没有共过事？”
“有啊，杨戬在实习期曾经组过一个猎杀魔种小队，我当过他的组员，那个时候的杨戬，还没当上司法天神……他……对组员也挺负责的……虽然冷冰冰的，还带点社恐，但也算是个正常人……”
“如果，如果杨戬其实根本没有想杀你的意思呢？”程咬金提出假设：“你是毁灭日之塔时被杀的，在女娲眼里，你已经死了，那杨戬自然没有接收到杀你的命令，你在一千年后复活，而这个时代没有女娲，那杨戬自然不会来杀你。”
“你想的太简单了，”后羿毫不留情打破程咬金的幻想，“你知道神职者是什么吗？神职者是武装部队，是女娲统治的工具，神职者忠于女娲，即使没有命令，也会为了女娲的利益去行动。我在系统里就是叛神者，你说司法天神杀不杀？只要杨戬还认同自己是系统的一部分，只要他还在履行司法天神的职责，那么追杀叛神者就是他的天职。”
“也就是说，只要证明杨戬是拥有独立意志、能辨别是非的人而不是神职者系统的一部分，你们就有和解的可能？”
“……”
在此问题之前，后羿的思维是非此即彼的：要么杨戬是敌人，要么……没有要么。程咬金强行给他塞入了第三个选项：杨戬可以是一个脱离了系统的、拥有自由意志的人。
接着他冷笑起来：“你们认识他才多久啊？你们知道他失忆前的情况吗？你们接触过司法天神吗？”
“你不也曾是神职者吗？你能脱离系统，为什么杨戬不可以？”
“你知道杨戬是谁吗？他是女娲的继承人，女娲的学生，唯一一个学生，他直听从女娲的命令。你让一个核心背叛？我可去你的想太美了。”
“你没有否认上一条，”程咬金重重地叹了口气：“俺……俺是不知道。但俺信他，也信狄大人和扁鹊大夫。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等他能开门了，咱们再看！”
后羿轻轻闭上眼，像是叹息，又像是最终接受了某种现实：“……或许吧。他们把事情办完后带我去医疗室，程咬金。这笔交易，我希望能顺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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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按按吧，刺激穴位可能有助于代谢。”程咬金放下擦拭的武器，靠近了一点。
“你干什么？！滚开！！”
“你不想动吗？”
“……”后羿抿了抿唇，他已经失去活动能力已经很久了，他也确实想自己坐起来而不是躺在地上跟个人偶似的。
没有出声反对就是默认了。
“哥们，做人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程咬金给他按摩起来。
“切。”
程咬金先是对肩膀与上臂这类不敏感的地方下手，用掌根与拇指按压，看看后羿承受力，嗯，没表情。
等肌肉按软了便是穴位，平时去诊所按摩时学到的穴位，用拇指大力点按肩井穴。
“挺硬的，你拉弓不揉揉吗？”
“少打探，废话真多。”
程咬金也不恼，按压并活动后羿的肘关节与虎口。
随着关键穴位被疏通和肌肉的松弛，一股酸胀感袭来，从被按压处开始扩散。
“呃……”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舒服的轻息。
“忍着点，哥们，通则不痛。”
程咬金用上前臂，以后羿的背部分支点，进行缓慢而深沉的滚动按压，来放松僵直的脊柱两侧肌肉，麻痹感正在被一种生动的、甚至是尖锐的痛感所取代。
一轮下来，后羿的身体状况得到切实的、肉眼可见的改善，他能感到自己的手指可以微微动弹，从完全没知觉，到能感知身体的存在和局部动作。
“怎样？好多了吗？”
“嗯……”再怎么样也否定不了他的确改善了身体情况。
“你挺像一只鸟的。”程咬金突然说出。
“？莫名其妙。”后羿对程咬金这没头没脑的话感到奇怪。
“没什么，你让我想到金乌。”
程咬金看着躺在地上的后羿，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金乌，曾经璀璨夺目的太阳，现在却黯淡无光。
“金乌……太阳……呵，太阳（日之塔）被我射熄火了，而太阳终会被熄灭的。”
“你会从黎明升起。”
“然后被黄昏吞没。”
“不，日月星辰。”
“我死的时候，正是日月交替之时，恒星终会热寂。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月亮，夜晚的太阳，保护不了属于它的人。”
“可热寂也不是终点，它会是下一个循环的开始。你永恒的夜晚，是为下一个黎明所做的准备。”
“闭嘴，空谈，毫无作用，我活着，只是因为死亡是逃避，生物惯性不想死。”
即使是生理本能不想死，但他知道，太阳失去月亮，失去平衡，变得孤寂、狂暴，注定走向热寂与消亡。
后羿嘴上说着，实际只是在被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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