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他垂着眼,专注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清晰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涌的声音。我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几秒钟后,他移开听筒,抬眼看向我,眼神平静:“心跳有点快。最近学习压力大?还是……没休息好?” 他语气温和,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但那关切坦荡得让我心头发涩。他根本不知道,这心跳,只为他。
“可能……没睡好。” 我含糊地应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多注意休息。” 他点点头,转身去拿处方笺,“给你开点……”
“马医生!” 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懒散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诊室里凝滞的空气。
我和马嘉祺同时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时尚运动外套的男生,身形高挑,眉眼张扬,带着一股天之骄子的锐气。他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个精致的纸袋,目光直接越过我,精准地落在马嘉祺身上,嘴角勾起一个熟稔又带着点占有欲的笑意。
“马医生,躲我?电话也不接。” 他大步走进来,语气亲昵自然,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走到马嘉祺身边,很自然地抬手,似乎想拂开马嘉祺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
马嘉祺在他靠近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避开了那只手,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蹙了一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浩翔,我在工作。这里是诊室。”
严浩翔?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是他?那个严家的……小公子?他……和马嘉祺是什么关系?
严浩翔的手落空,也不在意,反而顺势搭在了马嘉祺身后的椅背上,姿态亲昵地将马嘉祺半圈在自己的范围里。
他这才像是刚发现我一样,目光随意地扫过来,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哦?有病人?”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天然的、不经意的优越感和淡淡的……探究?
“嗯” 马嘉祺简短地回答,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拿起处方笺,迅速写了几行字递给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快得让我抓不住。“拿着吧,维生素,安神的。记得好好休息。”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转向严浩翔,语气恢复了那种面对“家人”的、带着点距离感的平静:“找我什么事?”
严浩翔扬了扬手里的纸袋,笑容灿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妈让我给你送汤,说你最近太累了。走吧,趁热喝,我在你休息室等你。” 他语气里的熟稔和理所当然,像一根细针,扎进我心里。
我看着马嘉祺。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没有再看我,只是对严浩翔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我看着严浩翔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看着马嘉祺低垂的侧脸,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难以插入的氛围……所有想说的话,所有重逢的悸动和酸涩,都在这无声的画面里被碾得粉碎。
我捏紧了手里那张轻飘飘的处方笺,纸张边缘硌着掌心,生疼。
“那……我走了。谢谢马医生。”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那句“马医生”,像一堵冰冷的墙,隔开了我和他,也隔开了过去那三个月的温暖。
他没再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推开了诊室的门。身后,传来严浩翔带着笑意的低语:“马哥,你脸色不太好,晚上……”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后面的声音,也隔绝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瘦身影。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刺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却不再是悸动,而是一种被掏空的钝痛和难堪。
哑口无言。
重逢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生疏的“谢谢马医生”。
而那晚很美的月色,那颗很甜的糖,那句视我为“光”的珍重……都在严浩翔推门而入的瞬间,被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成了真正的——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