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春,我们举家搬迁到岐安这个小山村,那时我七岁。
村里信奉山神,认为只要定期献上美人,就能保佑出行平安,庄稼有个好收成。
我家隔壁住着丁叔叔一家,有时我贪玩,掏鸟蛋会不小心掉进他家院墙,父母没少因这事替我道歉。
丁家有一对姐弟,姐姐草草嫁作人妇,随夫家出了这座大山,独剩弟弟与父母为伴。
我去看过几次,他比我年长,清瘦的脸庞稚气未脱,少年人的个子像春天的麦苗,窜了又窜。
配角“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丁程鑫“程鑫。”
二零一九年,夏。
我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腿脚不方便,比不得几十年前又蹦又跳的日子,因此不常出门,在家中完善未写完的回忆录。
曾孙女刚学会走路,爱缠着我这个曾祖父,喜欢给我扎小辫。
我一边要顾及她,还要想着手里的笔。
她刚出生时,像只小奶猫,包在被褥里,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
如果,阿程哥还在的话,应该和我很能聊得来。
我与阿程哥渐渐熟络,我们两家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过了两年。
一九五三年,阿程哥十七岁。
风华正茂的年岁,丁程鑫出落得越发标志,和丁灵姐姐越长越像。
他脸皮薄,稍微几句话就能羞红脸,像小姑娘。
说亲的人踏破丁家门槛,今朝是王家,明日是李家。但无论是多富多贵的人家,叔叔婶婶都是一口回绝。
说孩子还小,想晚些成家。
村上有人结婚,席面一直从家中摆到村口,我拉着阿程哥去凑热闹。
虽说是喜事,却不见新人,我有些失落,原本还想问着讨要些喜糖喜钱。
那户人家依山傍水,出门就是清溪,我看见婶婶开心地在洗碗。
我不懂,洗碗有什么乐呵的。
回过神,阿程哥人呢,除了早上被婶婶拉过去,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大人都在吃饭喝酒,我确认了父亲没有看我后,就悄悄绕到后山。
后山无人打理,一片荒芜。我拾起一串铃铛,惊觉这是阿程哥的东西。
物还在,人却无影无踪。
沿着山壁,我下到了深处,直到天黑,深山老林里总会有狼出没,好在我出门前带了一盒火柴。
燃起篝火,头皮发麻的感觉终于有了好转。
岐安的孩子都不被允许来后山,我也如此,因此第二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迷了路。
山谷中的风格外的响,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这下是彻底找不回家了。
行路已有半天光阴,已是深秋,气温低下,寒意爬上我的后背,如果再找不到阿程哥,恐怕会被冻死在这里。
我不想成为孤魂野鬼,上天怜悯我,阿程哥就在我南面一里路的小溪旁。
配角“阿程哥!你在这儿啊!”
我用力冲他挥挥手。
丁程鑫正在对着溪水擦拭脸上的泥,见我来了,又惊又喜。
我正欲淌过水去,却瞧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比阿程哥高一点,不苟言笑,手里提着些野果子。
马嘉祺“我只找到了这些,先垫垫吧。”
丁程鑫接过,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我很少见他笑。
记忆中,阿程哥总是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母亲总是说我小妹妹比他皮多了,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像个小皮猴子。
配角“阿程哥,你的东西。”
他将野果子倒进小溪里清洗。
丁程鑫“你先过来吧。”
配角“太爷爷,这是什么啊。”
曾孙女指着两个字问我。
配角“程,鑫。”
我回答。
洗好的野果子表皮泛着粉红,果味浓郁,我吃了大半。
阿程哥说,摘果子的哥哥叫马嘉祺,他也迷路了,于是两人理所当然地顺路一起走。
山里的夜总是刺骨,我是领教过的。
马嘉祺在天黑之前拾了些柴薪,我和阿程哥找了个山洞,半夜不至于被冻死。
橙红的火苗跳动,混合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暖意让我们都睡了个好觉。
下半夜,我被虫子咬醒,迷迷糊糊瞧见马嘉祺怀里搂着个什么东西。
哦,是阿程哥的脑袋。
阿程哥的脑袋!
我的思绪一下子炸开,尤其是在看见他用鼻尖轻轻蹭着阿程哥的脸,嘴里喃喃:
马嘉祺“阿程。”
岐安的人没几个会这么称呼他,阿程实在是太亲昵,连我都不敢这么叫。
哪怕叫程鑫呢。
我不敢想,也不再去想。
后半夜的我一直噩梦缠身,梦魇蚕食着我,叫我无法安眠,以至于第二日动身时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
我再不能直视他们两个,直到我们终于走出去,终于远远看见岐安村落。
喜悦一下子冲上头脑,冲得我直发昏。阿程哥也笑了,他笑起来眉目弯弯,我喜欢看。
马嘉祺也喜欢看。
他的眼睛好似长在丁程鑫身上,追着他,注视着他,眉宇间的深情源源不断往外溢。
阿程哥也察觉,脸红地撇开身子。
我与马嘉祺对视上,他一下子就冷下脸,不给我半分好脸色看。
我们赶在太阳落山前回了村子,等待我们的却不是村里人欣喜的模样。
父亲一下将我拉回他的身后,母亲则愤恨地责备我。
配角“我做了什么错?我们不都是平安回家了吗?”
我看见父亲黑红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见他用肮脏的语言侮辱我。
配角“真是造孽啊!”
村里最有威望的老村长开口。
配角“山神降怒了,岐安村要遭殃了。”
我听懂了他们的话,原来阿程哥是作为献祭山神的人选。
岐安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所嫁与山神的人,不得被沾染分毫,连旁人的手都不能牵。
山洞那夜我所看到的,丁程鑫早该被这群老迂腐千刀万剐。
配角“现在唯有杀死他才能平息山神的怒火。”
老村长口中的“他”指向马嘉祺。
母亲和婶婶拉住阿程哥,那些男性长辈则对马嘉祺拳打脚踢。
明明凉爽的天,小马哥脸上身上却被冷汗浸透。
阿程哥又哭又喊,撕心裂肺,可没人理会他的感受。
我看不下去,遮住他的眼睛。
手心一片湿热,鸦羽般的睫毛扫得手心痒痒的,我稍稍用了点力,阿程哥不再挣扎。
直到我们都听不见任何动静,小马哥奄奄一息趴在血泊中。
他的鼻子,耳朵,嘴里都在不断冒血,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们都走了,我躲在不远处看着。
阿程哥抱起马嘉祺,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什么也看不清楚,看不真切,只觉得怀里的人体温一直在下降。
马嘉祺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手臂悬停在半空,想要安慰丁程鑫。
马嘉祺“别哭。”
那晚,丁程鑫一把火烧了山神庙。
火势太大,烧了三天三夜,我看见阿程哥被烧断的横梁砸到后背。
他笑了,笑得凄厉。
明明是在笑,神情比哭还要痛苦。
等到大人控制住火势,我疯了一样冲进去的时候,只能找到几块发黑发焦的衣服布料。
阿程哥尸骨无存。
马嘉祺被他埋在另一座山头,我偷偷跟过去看到了。
我给阿程哥立了衣冠冢,曾经有血有肉的人躺在小土包里。
折了两支柳,插在碑前,我认识的字不多,鑫不会写,只能歪歪扭扭地用拼音代替。
配角“阿程哥,你好自私。”
让活着的人永远困在回忆里,不得安生。
——fin——
哈喽喽,我来啦,今天逛了一天的夫子庙和老门东,人好多呀,好多汉服小姐姐。
腿要废了,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更新了。
补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