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隅光”手握清晰的逻辑链条——孙倩救子的动机、赵勇作为帮凶的合理性、以及职业打手“蝎子”胡彪的存在——但当这一切置于法庭之上,沐浴在庄严而刻板的法条之光下时,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庭审过程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却令人窒息的戏剧。
何运晨作为林婉的辩护律师,已经竭尽全力。
他条理清晰地陈述了案件疑点:那份时机过于巧合的器官捐献同意书;受益人周明轩与孙倩之间若隐若现、却难以在法律上直接证实的血缘关系
林婉本人坚决否认饮酒及伤害女儿;以及……他提交了由张真源整理出的、案发时间段内,小区附近监控捕捉到的几个模糊影像——一个体型高大、戴着帽子掩面的男子身影,出现在距离林婉家不远处的巷口,其时间点与推测的案发时间高度吻合。
然而,对方的律师,显然也是孙倩重金聘请的高手,轻易地瓦解了这些进攻。
任何人“反对!辩护律师所陈述的所谓‘动机’,完全基于未经证实的传闻和推测,缺乏任何直接证据支持!”
任何人“反对有效。请辩方律师注意,法庭采信的是证据,而非臆测。”
任何人“关于监控中的模糊身影,根本无法清晰辨认其相貌,更无法证明其与本案的关联性。”
任何人“这仅仅是巧合,或是辩护方为转移视线而进行的无端猜测。”
任何人“我的当事人赵勇先生,在发现女儿遭遇不幸后,悲痛欲绝”
任何人“但仍强忍伤痛,遵从可能是女儿最后的‘意愿’——捐献器官帮助他人”
任何人“这本是充满人道主义光辉的行为,如今却成为被恶意揣测的借口,令人心寒!”
赵勇在原告席上,适时地表现出沉痛与隐忍,甚至在某些时刻眼角泛泪,将一个遭遇不幸、又被无辜牵连的丈夫和父亲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孙倩则坐在旁听席,衣着素雅,神情哀戚,偶尔用手帕擦拭眼角,博取着法官和陪审团的同情。
且关键的证据链缺失了。
无法证明“蝎子”就是监控中的模糊身影。
无法证明“蝎子”受雇于孙倩或赵勇。
无法证明那份器官捐献同意书是伪造的(笔迹鉴定需要时间,且对方一口咬定是林婉之前签署的)。
无法直接戳穿赵勇的表演。
最终,一审法官在综合考量后,虽然认为案件存在疑点,但基于现有证据,更倾向于采信赵勇的指控。林婉因“故意伤害罪”被正式批捕,等待后续调查和可能的判决。这意味着,她将从暂时羁押,转入更严峻的处境。
休庭的锤声落下,如同砸在“隅光”每个人的心上。看着林婉被法警带走时那绝望、空洞,仿佛最后一丝光亮都熄灭的眼神,黎偌翊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马嘉祺默默揽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丁程鑫脸色铁青,宋亚轩眼圈发红,张真源推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锐利。何运晨整理着文件,眉头紧锁,显然对结果并不意外,但依旧难掩失落。
最明显的,是贺峻霖。他作为何运晨的助理,全程参与了庭审。此刻,他低着头,快速收拾着桌面上的卷宗和笔记本电脑,动作机械,唇线绷得死死的,那总带着几分灵动狡黠的眉眼间,此刻被浓重的挫败感和自责笼罩。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隅光”工作室。夕阳的余晖透过洁净的落地窗,将原木色的地板染成暖橙,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低气压。开放式办公区内,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一声无奈的叹息。
宋亚轩瘫在工位上,眼神发直。
宋亚轩“……就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
丁程鑫“那对狗男女的演技真好!”
丁程鑫一脚踢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张真源“我们的证据还是太间接了。”
张真源冷静地分析,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张真源“法律讲求的是排除合理怀疑,而我们目前提供的,还不足以完全推翻赵勇的指控。”
马嘉祺“一审只是开始。”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鼓舞士气,
马嘉祺“我们还有时间,找到‘蝎子’,拿到直接证据,就能上诉……”
然而,这些话语在刚刚经历的失败面前,显得有些空洞。所有人都明白,林婉等不起,每多一天,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可能崩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快速整理好自己物品的贺峻霖,猛地站起身,声音低沉地说
贺峻霖“师兄,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不等何运晨回应,他便低着头,快步穿过办公区,径直走出了工作室的玻璃门,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方向。
何运晨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何运晨“这小子……责任心太重,觉得是自己法律准备不够充分。”
黎偌翊看着贺峻霖离开的方向,又想起他在法庭上那越来越紧绷的侧脸和此刻明显逃避的姿态,心中了然。她站起身。
黎偌翊“我去看看他。”
庭院里,晚风带着桂花即将凋零前的最后一丝残香。贺峻霖独自蜷坐在角落的秋千上,秋千微微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白。那身影,褪去了平日作为“贺峻霖”的沉稳,或者“缇娜”的灵动,只剩下一种孤零零的、被沉重负担压垮的脆弱。
黎偌翊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站在那里,陪他一起沉默着,感受着这份庭外独有的、带着花草清香的宁静,与方才法庭上的激烈交锋恍如隔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
贺峻霖察觉到有人,猛地抬头,看到是黎偌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的视线。
黎偌翊却没有给他躲闪的机会。她伸出手,指尖微曲,带着几分熟悉的、属于“缇娜”之间的亲昵,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也太过出乎意料,让贺峻霖瞬间僵住。
紧接着,一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被递到了他的眼前。糖纸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和她曾经无数次递给“缇娜”的一模一样。
黎偌翊“吃颗糖,会好受点。”
黎偌翊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能安抚一切焦躁的温柔
黎偌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
没有质问,没有安慰的大道理,只是一个熟悉的小动作,一颗甜腻的糖果,一句理解的话语。
贺峻霖怔怔地看着那颗糖,又看向黎偌翊。她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轻易瓦解了他苦苦支撑的伪装和心理防线。
这些日子以来,隐瞒身份的忐忑,庭审失利的自责,对黎偌翊可能产生的失望的恐惧……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过那颗糖,紧紧攥在手心,糖纸棱角硌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痛感。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终于不再掩饰
贺峻霖“姐姐……对不起……”
贺峻霖“我……我没有做好……如果我更厉害一点,准备得更充分一点,或许……”
他的话没能说完,但那份沉重的自责,已表露无遗
黎偌翊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任由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
她知道,此刻他需要的不是理性的分析,而是一个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