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的话像冰冷的锥子扎在刘耀文心口,电梯里的沉默沉重得几乎让他窒息。他一路跟着丁程鑫回到酒店,机械地搬运、存放年货,手指攥着冰冷的塑料袋勒出了红痕,大脑却是一片混乱的风暴区。嘉许温柔的笑靥与你冷淡抗拒的侧影不断碰撞、撕裂,丁程鑫那句“靠近一步,只会让她离你更远”如同魔咒般回响。愧疚和前所未有的清醒撕扯着他——过去的深情与歉疚不能成为混淆现在的借口,更不能成为伤害另一个独立灵魂的工具。此刻
他需要的不是沉溺于对过去的弥补,而是真正去“看见”眼前这个同样带着伤痕、却如此不同的丁云舒。
病房里长久的死寂被嘉裕一声轻柔的提醒打破:
嘉裕姐姐?医生开的缓解肌肉痉挛的药,还有一包止痛的,该吃了。
她早已无声无息地从另一个床头柜取出了药和水杯。
你蜷缩在黑暗里,身体的僵硬和神经的紧绷被这寂静无形放大。腿伤的钝痛像缓慢涨潮的海水,一阵阵涌上来,冰冷又固执。黑暗中,嘉裕的声音像一根抛来的浮木。你没有立刻动,但那种孤立无援、对抗一切的虚耗感终究在生理不适前节节败退。片刻后,你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动作迟缓地从被子里撑起一点身体。
嘉裕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和窗外微弱的光线,精准地将药片倒在你微凉的掌心,又将温水杯递到你唇边。你沉默地咽下药片,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喀哒”,水杯被轻轻放回柜面。
黑暗重新接管空间。
但这一次,寂静似乎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感。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那杯水带走了一点焦渴,也许是嘉裕那始终在分寸之外提供支撑、不越雷池半步的姿态让你紧绷的神经松懈了那么一丝丝。你重新滑进被子里,头微微歪向嘉裕所在沙发方向那边的枕头,呼吸渐渐平缓了一些。
嘉裕敏锐地察觉了你身体姿态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松懈。她依旧沉默地守着,像黑暗里一个温热的锚点。
将近一小时后,病房门被极轻地敲了两下。
“咔哒”,门锁转动的声音被刻意控制到最小。一条微弱的光线从门缝挤入,随即被迅速掐灭——有人关掉了走廊灯,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接着,另一个身影跟了进来,两人都蹑手蹑脚,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丁程鑫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在门口阴影里低低响起:
丁程鑫嘉裕?睡了?
嘉裕没,刚吃了药。
沙发角落传来嘉裕同样压低的声音。
接着,一阵窸窣的轻微脚步声靠近床边。
你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到有人停在离你咫尺的地方。空气里弥漫开一阵极其清淡、却异常暖热的咸鲜香气,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姜丝和米粥熬煮后的醇厚米香。这味道平和温厚,是纯粹的食物气息,与之前那甜腻的诱惑截然不同。
一个崭新的、沉甸甸的保温饭桶被极其轻缓地放在床头柜上,盖子是扣紧的,没有任何液体碰撞的声音。放下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紧接着,另一个脚步声靠近,同样停在床边,带着风雪的寒气和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紧张气息。然后,床脚边的沙发上,被轻手轻脚地盖上了什么东西。触感柔软蓬松,带着干净的洗涤剂味道和一点酒店特有的烘干暖意。
是你的薄荷蓝毛巾被。
被子是这次旅行前被你随意塞在行李箱哪个角落里的,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用不上,此刻被送了回来。
做这一切时,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或试探性的呼唤,更没有那声“姐姐”。
这沉默的补给行动,在黑暗中悄然进行又迅速结束。
你一直闭着眼睛,身体一动不动,仿佛沉睡。但嘉裕和你都清楚,你醒着。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刻意避免的声音,那份被重新带回的熟悉触感,如同暖流,缓慢地、无声地浸润着紧绷冰冷的气氛。
丁程鑫的声音再次在门口响起,依旧是低低的:
丁程鑫你俩休息。耀文跟我走,去楼下处理点后续。
刘耀文没有应声,但你能听到他转身离开的细微脚步声,没有迟疑,也没有留恋,只是安静顺从。
门再次被无声地关紧,黑暗重新密合。
病房内,那份温热的食物香气和毛巾被带来的微弱暖意,像投入死水湖面的石子,荡开了第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嘉裕在沙发角落,轻轻叹了口气,是如释重负,也是无声的赞许。她重新坐定,姿态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药效似乎开始温和地发挥作用,加上胃里有了热粥香气的牵引,你一直僵硬冰冷的身体,终于感到了一丝真正的松弛。你翻了个身,面朝着沙发和门口的方向,将脸更深的埋进蓬松的枕头里。腿上的疼痛感似乎被温暖的困倦感柔和地裹挟了。黑暗中,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压迫,而是如同被温水包围的沉滞与舒缓。窗外雪花落在窗台的微小声响,在这一刻听起来,竟有一点奇异的安宁感。暴风雪没有停歇,但某种坚硬的、相互防御的壁垒悄然融化了一层薄冰。长夜未尽,但某种趋向和缓的力量,在这方寂静天地中,无声地流淌开来。